《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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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余神庙……”辛晚楼望着那琉璃塔尖下大字的匾额,不由眉头紧锁, “还真盖起来了?”
“你知晓盖庙的事?”严子棠不屑问。
辛晚楼一点头:“先前在酒楼里,遇到过募集钱财只为建庙的老妇,当时被我撵了去。”
“这也是那姓安的的敛财手段,”严子棠说道,“凡火余信众,皆要建庙赎罪、拿钱买功德。许多人因此倾家荡产、负债累累了。”
“就连我娘……那时也将我爹留下的钱财尽数带走了。”
“那你……你这六年里,是要一边读书、一边挣钱养活自己?”
严子棠但笑不语。
远处妇人已掀开像上红布,众人一拥而上,欣喜若狂,登时乌泱泱地跪了一片。那塑像果真覆满金箔,满身翠玉宝珠琳琅满目,更耀眼的是那塑像一双眼睛,乃是用蓝得发黑的水晶镶出的,目光炯炯,仿若真人。
只是长得不那么像安长思。
那铸像之人想必并未见过安长思,将他一个玉面书生狐狸郎铸成关二爷般长髯怒目的模样。他伶人一般软的腰肢被覆上甲胄,英气有余而相像不足,与安长思分明两模两样。
辛晚楼不由皱眉。
“安长思如今长这幅模样吗?”严子棠嗤笑道,“弃文从武了?也是稀奇。”
他抚掌大笑,间隙间朝辛晚楼勾勾手指,示意她同自己进去。火余神庙地上叩首祈愿的人依旧跪坐,口中异经仍未念完。殿内诸人皆闭目而坐,无人看见他们,严子棠抱着双臂走近那座塑像,抬眸端详,便在他娘身旁盘腿坐下。
恰时妇人念完一道经,睁开双眼。
——同身旁的严子棠面面相觑。
辛晚楼有一个瞬时以为自己看到妇人眼中震动,可那神采疏忽便逝,妇人又端起架子,面上堆笑,问道:
“这位道友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火余神庙祭拜?”
她并未认出眼前的儿子。
严子棠先前一怔,不久也便释然苦笑,道:
“是啊,我是第一次来。”
“那道友真是好福气,”妇人边说边向身后一人摆手暗示,那人得令迅速跑至后间,取出一件白底的棉衫子,“火余神庙初建,安先生的塑像也是今日在到——这位小道友真是同咱们火余神教有缘。”
说着,她从那人手里接过棉衫,轻轻抖开,披在严子棠身上。
“道友怎穿这么薄呢?”
她不由分说地将那袖口绘着芝兰火树的衣裳套在他身上,又妥帖地替他将每一枚扣子系好。如同慈母为稚子穿衣一般。
“看你穿得这么薄,莫说我们火余的安先生,就连小道友你自己的娘亲也会心疼啊……”
严子棠一哂。
“不必了,”他缓慢而坚决地推开妇人的手,便一颗一颗地又将扣子解开,“无功不受禄,没我白穿你们火余神教衣裳的道理。”
“这都是我们信众代安先生做的慈爱之举,”妇人神情尴尬地解释道,“就是特意搁在后头为冬日受寒之人解一时危难的。”
“是啊,道友穿着吧,并不收取资钱的。”
人群中一男子道。
严子棠依旧将衣裳脱了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穿不得,穿不得——”
他道。
“只怕受你们火余神教一点儿好,便一辈子都欠下了。”
话音一出,神殿内忽而满堂死寂,不久非议声四起,便有人骂道:
“你这小儿说话怎如此意有所指——”
“我说错了?”他指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上尽是写字、做工留下的老茧与疤痕,“穿了你们火余神教的衣裳,下一步只怕是仗着这一点恩情挟恩图报,逼我也与你们一同信那火余神教了吧?”
那件棉衫用料扎实,一看便是真得能抵御风寒之物,可却被缊袍敝衣的严子棠随手丢弃,如破布一般堆在身旁。他瑟瑟发抖。
“他今日赶着安先生雕像落座过来,想必是要乱我神教一团和气——”
“便是如此!”严子棠眉目张扬,朗声笑道。
话音刚落,面前的妇人便换了副面孔,双眉一沉,嘴角两侧压出两道刀刻般的纹路。她不由闷哼一声,便道:
“道友若是不信此道,那也不必留在我神庙内多费口舌。还劝道友莫要做什么辱没仙家的冲动之事,省得老天怪罪……到时——落得个什么万事落空、身死人亡的下场。”
严子棠神色一动。
“我既来此……”他依旧席地坐着,扶着双膝,仰头冲他那诅咒他的母亲浅笑,“你当我会怕什么仙家、什么老天吗?”
“我既不信,你的神教便管不得我。”
妇人唇角微动,便转身行至那金箔塑像底下,闭目而拜。她口中嘟嘟囔囔地念一串听不清的咒语,一会儿睁开双眼,连说三声“莫怪”,又走回来。
“道友在此,耽误了塑像开光的吉时。这可是大罪过了……唉,妾身已替道友向安先生那像道了歉了。你若愿同安先生道个歉,得他怜惜,你后半生的下场也能好些。”
说着,她一摆手,人群里便一齐涌上几个精壮男子,齐齐上前捉住严子棠的手脚。
“请这位认个错吧。”她随口道。
妇人又回过身去,朝那未开光的活人塑像喃喃絮语。严子棠一介书生,在那几人手中大有任人宰割之势。辛晚楼正要出手,便听他扯着嗓子在挣扎间大喊一声:
“娘——”
妇人立时圆睁双目,手中线香一折两断,她猛地转过头来。
“娘……”
严子棠朝她伸出手,在空中拼死地抓一下,终究落空。几个汉子将他捂嘴按住,一脚踹在他膝窝处,迫他在像前跪下,眼看要按着他的后脑要他在碎石地上朝那塑像磕头。严子棠不从,几枚乱拳便朝他身上招呼过去。
“我看谁敢动他——”辛晚楼飞身出去,不知春立时出鞘,登时在那几枚拳头上划出血道。几人立时收手,一片哀嚎,辛晚楼将严子棠扶起来,执刀挡在他身前。
“你们那劳什子火余神教本就是邪门伪教,坑蒙拐骗、结党敛财,今日更是党同伐异、为害百姓。凡此种种,皆是我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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