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第一陪臣·纳兰容若传》

162.第162章

《第一陪臣·纳兰容若传》全本免费阅读

一日晨间,春光正好。

卢氏阁窗看见容若披着一件单衣睡在书桌上,便轻步踏入书房,来到了夫君身边。

她拿了桌面上的一把画扇来看,扇面之上,是半干的彩色墨痕;扇骨之上,是淡雅的檀香气息;扇坠之影,是交错的光彩溢美。

她坐在一旁,将画扇全方位展开,就得了一副出自容若之笔的、为爱妻所绘的《春和景明图》。

画作线条细腻,好似春蚕吐丝,飘逸优雅,知性天然,勾勒处,将生机与气息一并带出,引人入境,拨动心弦。粗细浓淡,百转千回,相得益彰,非妙笔而不可得,非才子而不可作,神彩与神韵俱佳。

图感色泽明丽,花蕊着黄,花瓣着粉,成双燕子着黑羽,岸边新柳着翠绿,不以碧洗蓝天为背景,而以烟波的淡渺之境为衬,好似无舟胜有舟,洛神已现湖中央,衣袂飘飘,玉肌透香,只待公子成章。

整体浑然天成,令人如在画中游,只惜春日好,流连而忘返;只愿景常在,百看不觉旧。

卢氏在心中自语:“万千风光纵赏时,妾与君,远游章;芳草流远,花开陌上,莺啼千里,心已密织千行。”

以往她只知道,容若亲自去不了的许多地方,像是各处的山川河流、名楼雅所、名胜古迹、异族秘境,就爱从张纯修的画作之中寻得一种“身临其境”之感,他说张纯修画的好、画的真,所以他才愿意像“置身其中”一般在画卷上题词。

今日她有了类似的感受,有些画境有些意趣,是现实之中不存在也去不了的,仅仅会出现在夫君的画笔之下、画扇之上。

——两份“想去而不能去”的心情,两份“虚实交错”的无可奈何。

——他从画境出现实,她从现实入画境,唯有扇面栩栩,见证寻常。

卢氏沉浸在扇中意趣,浑然不知时光已经过去半晌。

从清晨到近了午间,仿若一瞬,却是深思幽远,不计画外音。

“尔谖。”容若叫她。

“似远游而归。”卢氏回眸一笑,“一路好景,姹紫嫣红;一程明媚,不负韶光。”

*

容若邀了爱妻往渌水亭长廊散步。

长廊的石桌之上,摆放着一瓶养在水里的迎春花,花枝细长而柔韧,鹅黄色的的花朵开的正好,还有暗香来。

“我昨晚是自己睡的,今日又起的早,就独自在书房画扇。”容若微笑着,“画扇不宜在秋季,秋惹偏思,颜料易暗,难获清丽;还是在三月份的好,一人对着折页也不觉孤寂,反倒能在画成的那一刻,倍感喜悦。”

卢氏轻拈花枝,有着美人映花的淑柔丽质之美。

容若看着爱妻,铺陈心事。

“我素来少在书房准备空白画扇,这回是边画边想着你,所以才一气呵成。尔谖你看,怪我昨晚睡得少,画扇画好以后,又再次伏案睡了过去。”

“尔谖便是知道公子是二度睡过去的。”卢氏心领神会,“三月多春困,幸而公子的三月病未发,否则便是卧床而非伏案了。”

“有你在,我不着病。”容若心神清然,满是乐观,“你要是见我趴在桌上或是靠在榻上,只当我是在小睡就好。”

“那尔谖就不惊不扰,独自思寻公子的睡前心情。”

“你我之间,已胜过夫妻,仿佛一体,彼此相知。”

卢氏将迎春花移近容若,“公子要为尔谖和这瓶花写一首词吗?”

容若摇头,在卢氏惊讶的神情之中一笑,带着些让妻子紧张了的欣喜感,故意不说话,他要叫她猜,也要叫她同喜同乐。

这是容若的方式,两情相悦之时——

不回应的太过直接,免得毫无悬念的新鲜感易生易逝;

也不行动的太彰显,免得心心相印的碰撞感只在一瞬。

*

容若道:“被酒莫惊春睡重。”

卢氏听出了字中玄机,夫君这一句:即是断字难句,又是多音字难句,甚至还夹带着两个通假字,可谓是“惹人猜论”的新作新句。

容若笑:“你可是觉得我这句词出的有意无意?”

卢氏用手帕包住了几朵刚刚择下的迎春花,借此来回应夫君:词情不分有无意,花在无别开与落。

容若握着卢氏的手腕,不觉玉镯子冰凉,告诉她:“全词未有,只得了这一句:被酒莫惊春睡重。”

卢氏温笑道:“剩下的,就等公子日后再忆再写全吧!”

容若忽然颤了颤睫毛,双眸微垂,他将包着花瓣的手帕展开,凝神看着。

许久,才道:“尔谖,我忽然觉得……‘忆’字,也是一个悲伤的字。”【注1】

惜花,亦惜她。

此中氛围,难与外人道。

“夫人莫惊春,莫要惊讶春日此日。已是道寻常。”

“公子睡重,早醒作画扇,再度入梦中华境。幸而三月未病。”

“此被非被,万般心情,由人自主。”

“此酒非酒,假虚以实,高哉妙衬。”

容若和卢氏前后道完词句真义,又相互默契地说出:“被酒/莫惊春/睡重。”

【注2】

有春风吹过,吹散了丝帕当中的迎春花瓣,也吹起吹走了桌面上的题词笺纸。

“不知去向哪里的词句,像是风筝,由它有无、由它聚散。”

“公子的这句词,尔谖从今日起,就要深深记下,记下一辈子。墨痕不消,纸张尚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去往它处,与九霄共闻歌、与坤灵同万载。“

“留于你心,对我而言就是最好。”

“得纳兰词,初生‘一句胜全篇’之感。”

容若笑着,与卢氏一同,各挑了一枝迎春花条而走。

阳光的碎影洒入渌水亭回廊,落在他俩身上,别有“执花散策”之美。【注3】

*

却说徐乾学不知怎的得了纳兰性德的那一句词:被酒莫惊春睡重。

此刻,他正在“花鸟风月楼”内当着诸多三教九流的宾客的面,夸夸其谈。

“……爱徒容若乃是我大清第一至情之人。他与爱妻卢氏的感情之深,岂是白天恩爱不离、夜晚共寝鸳鸯被可以浅括的?哪怕他只是为这些寻常情境写一句词而不是半阙整篇,也胜过你等凡夫俗子百倍。”

“徐某身为纳兰性德座师,今日抽空前来雅楼,就是为了给众人详细解剖纳兰心事。要是徐某自称是全天下第二了解纳兰性德之人,就没谁敢称第一。”

张纯修坐在一处,冷眼瞧着听着一切。

然后,他打发了场子内的管事过去:“你去问问徐乾学,今儿想在这儿唱哪一出戏?”

场子管事问:“徐大人,今日您是想做什么啊?”

徐乾学抬头挺胸,摆出一副官姿来:“本官正准备拆解纳兰词——”

场子管事给张纯修回了话:“楼主,姓徐的说自己要解读纳兰公子的词作呢!小的看清楚了,他带来的、用大字写在卷轴上展开的,正是纳兰公子的新名句:被酒莫惊春睡重。”

“知道了。”张纯修示意场子管事自寻位置坐下,“那句词最是难解,说实话我也不解,其意义只有纳兰自己能懂。”

“是。小的与张楼主一同——看看那姓徐的玩弄什么坏心眼的话术。”

场子管事坐了下来,忠心道:“届时只要张楼主一声令下,甭管楼主宾客作何反应,小的都立马带了人下去、逐客徐乾学!”

*

大客堂之中,众宾客只听见那徐乾学指着那自写的挂轴,滔滔不绝道:

“好一句:被酒莫惊春睡重。”

“纳兰性德想要表述的意思是:春日美好,他喝了些酒,妻卢氏见他醉后酣睡,便不忍打扰他,任由他神游深深梦境。”

徐乾学说罢,故作姿态地赞叹了两声,又说出另一番冷酷无情的话来:

“徐某听闻,自古以来:情深者不寿,慧极者必上,纳兰性德偏偏是把这两样都占了,竟不知其在昨日的欢愉旧梦之后,来日的长厢厮守是否可期?可惜,可惜啊……酒能使人醉,也能使人愁。”

“徐某为其师,日常对其多有学问督导和心情排遣,却是独独遗漏了教他:不可陷于情、不可深于念、不可执于诺。实在是惭愧、惭愧。”

“所幸今日,有众宾客为我徐乾学作证,纳兰性德的‘至情’和‘伤情’都是与生俱来的,与我这个老师疏于教导无关。”

此时,从西南边的角落里发出了一声响喝:

“徐乾学,好你这个饶舌调唇的小人!纳兰公子心情,岂容你曲解?”

徐乾学和众人朝那边一看,原来是因为“不成不弃,誓死营救好友吴兆骞”之事,名声早已传遍京师的顾贞观。

场子管事应了张纯修的吩咐,走下楼去。

询问顾贞观:“那顾先生以为,这只有一句、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的纳兰词句,该做何解啊?”

顾贞观大声道:“总归不是照着徐乾学的胡说来解——”

众人皆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就等着顾贞观与徐乾学大吵大论,好把氛围炒热,甚至是传入皇宫当中去。

顾贞观天不怕地不怕,开始陈述己见。

“被酒莫惊春睡重。这句——”顾贞观指着挂轴,反驳道,“徐乾学方才所念的:bei jiu mo jing chun shui zhong全是错的,顾某以为,应当是念作:pi you mo jing chun shui chong。”

“哈哈哈。”徐乾学大笑,边笑边拉过一名书生来问,“你说是本官念的对?还是他顾贞观念的对?”

那书生谁也得罪不起,就折中而答:“那得问纳兰公子本人啊!”

顾贞观对徐乾学的反应并不理会,只继续道:

“古书有云:‘被’通‘披’,意为披露何表露;‘酒’通‘酉’,意为迁就驯就。纳兰公子体质不宜饮酒,你知我知天下知,何来‘喝酒喝到酣睡’之说啊?”

“严绳孙为顾某之友,其曾在明珠府中小住时日,顾某从其口中听得:‘卢氏夫人在纳兰性德眼中:德胜于才,平日多得多作心情小笺,并非工于诗词。’由此可见,‘披酉睡重’四字皆是纳兰性德想象,并非在现实之中上演,何来‘卢氏不忍叫醒夫君’之说啊?”

在顾贞观连续的“何来”二问中,众宾客议论纷纷。

徐乾学则是沉着脸,没有直面回应一句话,免得自己坐实了“身为纳兰性德的老师,,对学生却毫不了解”的恶名声。

顾贞观又道:

“ ‘重’之所以念chong而不是zhong,原因在于:纳兰性德想表达的是‘再度因病卧躺’的意思,而非卢氏夫人不忍叫醒‘深度睡下’的他。‘莫惊’二字,乃是做‘莫要惊讶、已习惯’解,表示纳兰性德早已对这样的日常心里有数,绝非卢氏内心:莫要惊醒公子之拘念。“

“因此,按照顾某的理解,‘被酒莫惊春睡重‘的意思,就是:纳兰性德和卢氏,夫妻之间常有披露驯就之语,早已习以为常。卢氏知晓夫君春来三月病多发,所以明晓夫君因何再度歇下。”

场子管事道:“顾先生所言,真是叫我等醍醐灌顶啊!来日顾先生若是跟纳兰公子成为忘年之交,情分之深,怕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

唯有徐乾学刮鼻冷道:“照本官看,顾贞观才是不知廉耻地曲解纳兰词句之人!”

顾徐二人之间,便又起了一番论战。

直到楼主张纯修看够了也听腻了,走下楼梯出现在他俩面前时,顾徐二人才画上休止符,各自散去。

场子管事跟在张纯修身边,“张楼主,容小的再多嘴问一句,你觉得顾贞观和徐乾学,可是双双都错?”

张纯修走向画室,“改日我问问纳兰,等我拿到了他本人的说法,再与你说明。”

*

一日午后,索额图府邸。

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夫人,长公子从福建寄来书信!”

索额图摆出“准没有什么好事”的神情来,对佟佳氏道:“夫人,你代本官先看。”

佟佳氏便从管家手里接过信封,拿了剪子剪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件看起来。

看罢,她道:“老爷,阿尔吉善说:郑成功之子郑经,当年就是违背了父亲的本意、在郑成功病逝后欲建立东宁国。当时郑经还放出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退出畅读后阅读完整章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章节错误! ]      [ 停更举报 ]
猜你喜欢
小说推荐
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不以盈利为目的
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