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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陪臣·纳兰容若传》

165.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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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

惠妃坐在灯下养神,桌面上的一鼎安神香正幽幽地吐露气息,不知是人温知了香,还是香回养了人?

回想起玄烨来时——

他那番像是“看重”《纳兰词集》、又像是“针对”《纳兰词集》的话,惠妃竟无从为容若表兄多言期许,皆因避免玄烨圣心多变,所下之令非容若表兄所愿。

此外,玄烨还提及了一句话:“朕打算在中秋之际,进意妃景茵珠的位分为贵妃,届时惠妃你作为四妃之首,要与贵妃一同左右为皇后分忧,端礼后宫。”

惠妃应道:“臣妾先祝贺佟佳妹妹,定不负皇上期望,与佟佳妹妹一同在后宫相助皇后娘娘,尽妃位责任,尽儿女尽孝太皇太后之心。”

那时玄烨的脸上并无明显表情,而是饮了一口茶,道:“后宫的意义对朕而言,只是一处延续香火之所,并非施恩图爱之地。所以朕宠幸谁、冷落谁,都是朕的主意,无需多猜谁会因此福泽家族、牵连家族。”

惠妃面平声婉,道:“皇上放心,近来皇上虽是去佟佳妹妹那里去的多,但六宫并无不满之言。佟佳妹妹才情出挑,多得圣眷也是应当的。每每向皇后请早礼之际,只要是侍寝过后,佟佳妹妹都是谦逊恭和、礼谢皇后,臣妾等都是看在眼里的。”

“太皇太后那边呢?”玄烨问,“对意妃是否满意?”

“臣妾不敢准测老祖宗心思,”惠妃明辨道,“只是佟佳妹妹常去慈宁宫给老祖宗问安,将自己亲手制作的心意物品孝敬给老祖宗,可见是个亲和孝顺的人了。”

“这就好,有意妃处处谨言慎行、恪守礼矩,也能给同一批进宫的秀女们立个榜样,叫她们也向着意妃看齐,思己以德。”玄烨又问,“朕听皇后说,永和宫里面的侧位良答应不听德嫔管教,自大放肆多时,永和宫难和,当下如何了?”

惠妃回避道:“臣妾知道德嫔妹妹一心想着皇上,性子性情必定是皇上喜欢的。然而良答应入宫的时日还少,难免浮躁,不懂规矩也是有的。还是需要皇后娘娘和德嫔妹妹多多调教才是。”

“嗯。”玄烨点头,“朕的后宫,不能再出现目无尊卑的女子了。”

回到当下。

惠妃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掌心之下压了几张《纳兰词》的词稿。

她嗔笑自己:为何脑海里回忆的是自己跟康熙皇帝相处的时光,心中所思所念的,确实容若表兄呢?

远黛拿了灭烛的长柄铜熄过来,问道:“娘娘,可要熄灯安置了?”

“再坐会儿吧!”惠妃摇头,“本宫觉得疲倦不堪,却又睡不着。”

惠妃轻抚着《纳兰词》上的墨痕墨香,道:“本宫倒是不希望表兄的词作被别人多解。”

远黛最懂主子心情,宽慰道:“日后公子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作品。这个阶段的词集只是公子二十二岁的一段里程碑,皇上要‘恩威并施’也是有的。”

将《纳兰词》收好之后,惠妃走向了摆放针线的地方。

她拿起两件衣物,道:

“苌情和富格的半岁诞辰,本宫总想亲自缝制些衣物送去。如今做好了,收了最后的线头,倍感牵缘。亲人之间,贺礼不必讲究奢华与新奇,只要心意和真诚送到,就是最好。”

远黛挪近烛台,道:“娘娘的走线功夫是极好的,待到奴才托人将东西送出宫去,明府上下收到后定是高兴。”

*

此时,有太监过来回话。

“惠妃娘娘,今夜皇上本是翻了永和宫德嫔娘娘的牌子,但是德嫔娘娘风寒忽至,小有发热,不宜侍寝。皇上才要离开,竟然有个答应不知好歹,主动向皇上献媚,企图将皇上留在她处。”

惠妃问:“后来呢?”

那位公公道:“凭她一个小小答应,自然是留不住皇上,皇上也没有去其她主儿那里过夜,而是回了养心殿。德嫔娘娘的近身侍女墨心,已经将那个小答应屡屡以下犯上、有悖宫规之事去向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做了禀告。”

惠妃只是心里有数地点了点头,叫那位太监继续往下说。

“根据奴才打听来的消息,皇后娘娘罚了——”

那位公公终于说出了应罚者的名字:

“良答应掌嘴二十和禁足消俸半年,太皇太后则是直接叫李福连李公公将良答应带去宗人府侯罪。”

“公公辛苦了。”惠妃叫远黛送一袋碎银,“多亏了公公仔细,让本宫心里有底。不然明儿良答应侯罪的事情传出来,谁敢往‘狐媚皇上’的大罪上面去想呢?”

“奴才为惠妃娘娘尽心,是应当的。”谢过惠妃,那位太监又道,“惠妃娘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远黛,你送公公出去。”

远黛客气道:“公公先请——”

那位公公回礼道:“姑娘客气。”

*

惠妃终于有些睡意上头。

饮了碗美颜汤之后,她留下远黛陪在旁侧说话。

“不管良答应日后造化如何,是否洗心革面本本分分地当一个妃子,唯有一点铁定不会变:那就是,即便是她为皇上诞下了小阿哥,大清国——”

“娘娘的意思是?”

“大清国也不可能有辛者库出身的皇太后或皇太妃,所以良答应不可能母凭子贵。”

惠妃勾起一丝冷笑。

“良答应今夜可算是彻彻底底把永和宫的宫规和门面败坏殆尽、也水深火热地德嫔得罪透了,自作虐,自作虐啊!德嫔跟隆科多之间的关系非她所知,日后莫说是在后宫,哪怕是在皇上的朝堂上,良答应之子也休想在夺嫡之路上有胜算。”

“奴才明白了,娘娘果然远见。”

“良答应将来的苦果,是她当下自己栽种的,怨不得别人。所以,将来无论她的儿子如何出色,也会输给德嫔的儿子,不信咱们就一起等着看。”

“良答应除了一副胭脂水粉的皮囊,可以说是毫无出彩之处。奴才听说,秀女大选之日,皇上是坐的不耐烦了,只将她的貌入了眼,才草率地选了她。”

惠妃提醒:“你这些口舌之言,在别人面前可说不得。”

“是。”远黛明白,“奴才只对娘娘说真话和真心话。”

“安置吧,本宫也乏了。”

“是,奴才这就为娘娘卸妆梳发。”

惠妃坐在妆镜前,心中对后宫的情形盘算的清楚。

自失后宫生存之道的良答应不算什么。

德嫔乌雅氏,意妃佟佳·景茵珠,皇后钮祜禄氏,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有暗斗,必分输赢。其中精彩,弈者自得乐趣。

——而明争,却自进死局,连累子女,良答应便是如此。

*

起居注官严绳孙从康熙皇帝的近身小太监处,一五一十地听闻了昨日的后宫之事后,变得焦虑不安起来。

照理说,事关康熙皇帝日常的《起居注》的内容,康熙皇帝本人是不能看的,但是太皇太后却能够要求过目。

良答应被太皇太后打入宗人府侯罪,这桩史实要是记录在案,怕是康熙皇帝的名声与永和宫的颜面都会遭人诟病。太皇太后要是追究起来,岂是大惩了良答应就能风平浪静的?

正当严绳孙急的满头大汗之际,那个小太监提醒:

“严大人,你是个文人,自然把纲常和礼法看得比什么都重。但是太皇太后是个女人、也是大清后宫最大的主人,皇上的言行和与皇上家事相关的点滴,她老人家也是耳清目明的。严大人要是想保全自己,在太皇太后那边好交待,只有一个办法。”

严绳孙忙道:“公公快说,快说——”

那个小太监道:“纳兰公子是最懂万岁爷心思的人,又是被太皇太后当作亲皇孙来疼的人,严大人你唯有求助于他,才能万无一失,明哲保身。”

“有理,有理。”

谢过那个小太监,严绳孙就匆匆纳兰家去了。

*

渌水亭边,容若带着些憔悴见客。

他亦如实告诉严绳孙,自己是因为日夜不离爱妻卢氏,不舍卧床沉睡和不愿宽衣解带,才会如此。

严绳孙感动于纳兰性德对卢氏的深情,当即作一首诗相赠:

人言白头事,我见真情人。

倦容形销骨,深眸相思痕。

商略榻前雨,拟共过长庚。

参差今何许?翠帘浅转深。

严绳孙觉得自己不应该耽误纳兰公子过多时间,就决定长话短说。

“其实严某这次来,是为了康熙皇帝的《起居注》该如何记载之事。”

严绳孙把发生在永和宫的一切向纳兰公子说明之后,又道:

“原本这事本不应牵扯到康熙皇帝身上,但是良答应所犯下的过错非同小可,连太皇太后都发了声,怕是连我这个起居注官都避重就轻不得。”

“严先生的本意,是想如实记载吗?”容若问。

“唉!”严绳孙叹茶道,“严某不想因为后宫不宁而影响君心,又不敢隐瞒不写来回避太皇太后态度,所以来向公子讨教,该如何是好?”

“你将太皇太后对良答应做出的处分,用作皇上的本意和皇上的口吻来记载不就好了?”

容若一言惊醒梦中人。

只见严绳孙从石凳上弹跳而起,向眼前人行礼道:

“纳兰公子妙言啊!此法果然最佳,既正了皇上的威严,对后宫惩戒有度,又不会叫太皇太后生出异议来,平和了太皇太后的脾气,一箭双雕。”

“严先生,在宫中当差,行事维艰,你我体会皆深。”

容若请严绳孙坐下,恳切道:

“你身为皇上身边的承值起居注官,原本应当君举必书、书法无隐,记录皇上的当日言行和皇上离宫的外巡、耕藉、视学、谒陵等一切活动,但是不稍作变通不行啊!”

“你把一些规矩当了真,更是不成。说是《起居注》的内容皇上本人不得看,但是皇上有无看过、有无找人问过,你又怎会清楚?切莫将手中的一只笔,错写错记了宫闱忌讳的东西,否则日后遭贬、革职,也在可预见之中。”

“公子所言,句句肺腑,严某受教了。”

“不敢不敢,严先生学识丰富,理应做成德的老师。”容若转而道,“起居注馆附属于翰林院,侍读学士和记注官也就罢了,二者多是为皇上讲经和兼领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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