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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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一个长大的荣宗阙,还有一个荣沁,她便生下一儿半女,也碍不到你…”荣龄也没想到,竟有一日,自己还为玉鸣珂说话,“若叫皇帝查出来,他会放过你?”
赵宥澜眉头微抬,冷嘲道:“到底是母女连心…你已自身难保,却还想着为了她挑衅本宫…
“只是阿木尔,你还小,没见识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如今你父王死了,木华赤也没落了,你猜陛下敢不敢为了一个女人,惩处赵帅的胞妹?”
荣龄心中微凉。
是啊,赵宥澜敢囚了她,敢用她逼迫玉鸣珂,靠的不正是四方尚未完全承平,而“开国三大功臣”已只剩赵文越一个。
这样的情形,建平帝再憋屈,也不会与这位军权鼎盛的凉州军主帅翻脸。而同样的,赵宥澜犯下再大过错,建平帝看在赵文越的面上,也只能宽宥。
剥开一层又一层的浮华,人性尽处只写着“权势”二字。
“本宫今日来此本只想与你闲话几句。不过,你刚刚的话让本宫不大高兴…”赵宥澜慢慢起身,鲜红的蔻丹扶上变幻蓝绿光彩的点翠五凤簪,“这池中的水有些热了,来人——”
一旁的小宫人伏身聆训。
“开了那处水栅,给郡主换些新鲜的凉水,好叫她冷冷性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囚室再次陷入黑暗。只东墙的小门打开,露出栅栏外的水域与几丝黯淡天光。
伴随内外的水体交换,池水很快便寒气逼人。
倒也并非说池中的水本温热,可它到底在室内闷了许久,早已去尽刺骨凉意。
如今室外的河水裹挟大都初冬的寒凉涌入,荣龄一开始只觉折胶堕指,浑身如冰凌刺体、疼得厉害。
可再过一段时间,她已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混混木木,像落入一只透明的包袱,与这世间隔了一层。
荣龄的喘息都艰难起来。
不知何时,头顶的气窗又叫人打开,有人探出头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铁门开合的声音惊醒荣龄混沌的灵台,她猛地抬首——不能坐以待毙,在这样的水中泡一夜,她便是不死,也定废了。
还有玉鸣珂…她腹中尚有孩子,那要命的药不能喝!
荣龄咬破舌尖,自弥漫的血腥味中汲取一丝暖意。
她再狠狠阖眼,攒出一些力气,再凝眸往东墙的一方天地瞧去。
栅栏外是一弯露天水道,荣龄回忆永寿宫的位置,便猜这是宫中唯一的水道金水河。既临金水河,那这间水牢当位于永寿宫的西北角。
而她若没记错,隔金水河与这间囚室相对的便是长乐宫外的一条行道。
长乐宫…林妃的长乐宫!
可惜荣龄与林妃并无交集,拿不准那出自江南诗家林氏、一身文弱风流的女子可会为了救她得罪煊赫的贵妃?
但——
如今已至穷途末路,不试试,怎知最终结果?
荣龄估算天光,此时当在未申之际,正是宫人往来频繁的时候。
她再打量自己——因手脚都锁了镣铐,全身又捆上木架,荣龄无法解下衣裳,用它引得宫人来救。
但幸好,为防不测,她袖中常年藏些小玩意。
那些小件虽不能打开镣铐,却可割开衣袖,取些布条。
于是,荣龄勾起四指,自袖袋中夹出一枚边缘光滑的铜钱。
但她在水中泡了太久,指尖早已冻僵。
荣龄一时失手,救命的铜钱自指尖滑落。
可危急总能榨出潜能。
荣龄也不知自哪里存下些力气,她手掌一翻,在一拳下的水中接住那枚铜钱。
铜钱锋利的边沿几要割开手心,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余绝处逢生的兴奋。
不过,此时若说“绝处逢生”尚早。
荣龄喘息着平息心情,再用双指夹稳铜钱,一点一点割开袖间布料。
没一会,她手中已有三四条一掌宽、尺余长的布条。
接下来的难题便是如何让布条顺着水流流出,再挂上铁栅栏。
荣龄先观察水池中渣滓漂流的走向,再在心中估算,这才瞅准时机,松手送出布条。
她屏息等候布条顺水流飘去……
第一根布条在栏上挂住一截末端,可惜那一瞬水流稍大,布条在水中招摇几番,还是顺着冲走。
荣龄惋惜地一“啧”,但她并不气馁,也毫不急躁,而是再次细细查看水流,慎之又慎地出手。
她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幸而自己穿了件宽袖,不然,衣裳都不够割的。
第二条布带稳稳挂上栅栏,荣龄心中一振,又接连投出第三条、第四条。
很快,三条葱白色的布带随水流荡在河面。
而剩下的,荣龄只能等,只能乞求父王英魂尚未走远,还在半天保佑自己命不绝于此。
又过许久,栅栏外暮色转深,三条碎布随水流起伏,孤零如无定浮萍。
也许,没有人看到她费尽千辛万苦才挂上的信号,没有人能救她…
荣龄心中自胀满温热与希冀到慢慢冷下,厚厚白灰覆地,整颗心冷得透彻。
当真只能如此了吗?
就在她将要绝望时,一道细细的嗓音宛若天籁,响在栅栏外头。
“可有人遇险了?林妃娘娘唤我来问。”露头的是个青年的随侍,他青白着一张脸,显见的也叫初冬的金水河冻得不轻。
荣龄先是一怔,随之心中重重擂起响鼓,惊喜得说不出话。
她转过手掌,往栅栏外出泼去一掌水,示意此处有人。
她又咬开舌尖,用鲜血润喉,“小公公,我是荣龄郡主,贵妃无端关我在这。还请林妃娘娘怜惜,替我回禀于皇祖母,不然…我真要死在这。”
闻言,随侍露出惊诧的表情。
但他刚要相询,囚室顶部的气窗再次打开——又有人定时探出头来,确认囚在水牢者是否还活着。
荣龄忙将右手浸入水中,掩过早已缺了一大截的衣袖。
她又抬起头,故意道:“你主子我还没死。”
果然,那人的目光不再逡巡,而是一径落在荣龄身上。
他冷嗤一记,又取来一枝长长的竹竿。
下一刻,竹竿仿若痛打落水狗,雨点一样地落在荣龄面上、身上。
“哟,是还活着。”他懒洋洋道,“可你又算哪门子主子?”他一指池边堆叠的畜生尸体,“在咱家眼里,你与它们可没两样。”
那人撒了通气,终于收了竹竿,回身与小子们喝酒吃肉。
待囚室重回寂静,荣龄着急唤道:“小公公,你可还在?”
外头已无人回复。
荣龄心中惴惴,也不知那小随侍是瞧见自己的狼狈忙去找救兵,还是叫永寿宫的嚣张吓得不敢染指此事。
她实在不熟悉林妃的秉性,因而只能赌,只能乞求她生性良善。
栅栏外的天已完全暗下。
夜半寒气浸满河水,使它愈加刺骨。
荣龄在失去知觉许久后,忽地感到一股热意。
那热意诡谲至极,叫她在一瞬间如曝晒于盛夏西域,热得直欲脱下袄裙,换轻薄的衣衫。
她狠狠咬唇,唤回一丝清明——
不对,这热意不对劲。
她想起父王曾说的征战往事。
那时,荣信问她:“隆冬时节若有士兵在外走失,父王找到他们时,尸体往往衣不蔽体。阿木尔可知为何?”
荣龄想了想,天真道:“因他们身上有珠宝,叫人偷去!”
南漳王摸了摸她的小圆髻,“不大对。”
他解释道:“父王曾问过一个得幸活下来的人。他道,他在临死时竟觉周身滚烫,烫得只欲揭开衣袍凉下身子。”
正是在这滚烫的幻觉中,大部份人冻死,再醒不来。
如今,是轮到自己要冻死了吗?
但若她死了,玉鸣珂与腹中的孩子可还能活?父王平白受的耻辱可有人讨还?
荣龄不能死,也不敢死。
她需活着,更需堂堂正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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