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镇生活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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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外头雨势仍急,豆大的雨滴砸下来,打在黛瓦上,噼啪的响声不绝。
窗外黑黢黢一片,树影婆娑。
阿婆要回去却被所有人一起劝阻了下来,大川也一并被留下过夜。
主屋宽敞,即便两个人同住也不觉得拥挤,张素兰主动提议自己与阿婆同住。
傅媖倒没异议,只是她还病着,而阿婆到底上了年纪,一般这个年岁的老人都颇多忌讳,傅媖怕她介怀。
谁知她的目光刚转过去与阿婆对上,便见阿婆笑着朝她摆摆手。
她顿时就明白过来,这是不介意的意思。
至于大川,余下的三个人商议了下,决定傅媖去跟沈清蘅凑合一宿,让大川跟沈清衍同住一夜。
沈清衍的风寒已好了大半,身上的肺症也并不传人,倒是不担心给大川过了病气。
起先傅媖还忐忑,怕沈清衍不肯,毕竟他这人挑剔又爱洁,向来不大与旁人亲近,没想到他答应的却痛快。
只是应归应,脸色却算不上好看,冷肃着一张脸,身上隐隐约约拢着股寒凉的霜雪气。
瞧见他这副模样,她便知道,他此刻心情说不上好,分明是不太情愿的。
傅媖心底好奇既然不乐意,为何还答应,只是没问。
直到后来听他低低说了句“男女七岁不同席”,才恍然。
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照他这个标准,大川可不能只是与他一起凑合一宿。
她心底暗笑,有些人画地为牢,却把自己圈在了里头。
他们三个商量过后,傅媖自以为安排妥帖,将先前那番话又同大川转达了一遍。
谁知问起他的意思时,这孩子却有些犹豫。
她以为是他见沈清衍不苟言笑,有些害怕,可等仔细问了问才知晓,原来是他先前听阿婆跟沈清衍说话,知道他身体不好,怕自己夜里睡相不佳,害他受风着凉。
傅媖心头蓦地一软。
说来也奇,她在这里遇到的这些孩子,个个都懂事得叫人心疼。
但很快,她便摸着他满头柔软的乌发宽慰说:“无妨,你和你阿叔一人盖一床被子,不必担心。”
*
沈清衍躺在床榻上,身侧是那孩子悠长的呼吸声。
不知是不是今夜风急雨骤的缘故,他总觉得好似比往日更冷一些,心底有些空。
略一思索,才恍然间记起,若是往常,傅媖临睡前总会嘱咐他一句,将被角掖好,莫要着凉。
兴许是外头雨声如注,叫人心意烦乱,沈清衍躺下许久,都生不出半点睡意。
百无聊赖间,视线在屋内一遍又一遍反复逡巡。
他目力极好,即便屋内没有燃灯,四下一片漆黑,也能看得清楚床边那张桌上摆放着的傅媖平日用的妆奁和远处的衣架上昨日她新换下尚未来得及清洗的衣衫。
良久,他收回目光,才恍然发觉原来这间屋子里不知何时已多出许多不属于他的痕迹。
渐渐的,窗外雨势渐小,慢慢转为淅沥温和的细雨,不再如先前那般鼓噪。
即便如此,他却仍旧迟迟难以入眠。
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里渐渐染上躁意,且大约是晚间吃了些羊肉,生了痰热。
不一会儿,肺腑里便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痒意。
他强自忍了许久,最终还是抬起手蜷握成拳,压在唇边,低低咳了几声。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沈清衍咳嗽声一停,勉强压下喉咙肺腑里那股难耐的干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他身后大川,已拢着被子坐起身来:“阿叔,你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不用”,沈清衍制止住他,一边说着,他自己却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准备离开,“将你吵醒了,你明日是不是还要去学堂?你睡吧,我去书室。”
黑暗中,大川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能听得出,他没生气。
那只圆圆的小脑袋垂下去,藏在被子里的手将被褥揉得皱皱巴巴,直到沈清衍的脚步声在阒寂无声的暗室中响起,他才仓促出声,稚嫩的嗓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显得格外难过和无助。
“阿叔,我睡不着,我害怕……我阿娘肯定还在船上,这么大的雨,她会不会有事……”
他其实根本没睡着,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铺天盖地的浪涌上来,轻轻一拍就将阿娘连人带船打翻在水里的画面。
可他怕打扰阿叔睡觉,所以一直安静地躺着,不敢出声,不敢动弹。
沈清衍动作一顿,回转过身,静静望着男孩黑漆漆的发尖,抿了抿唇,少见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知道出于情理,此刻他该出言安慰,说些“你阿娘不会有事”的话云云。
但他从来不与人扯谎,更不允诺自己无法保证的事。
于是想了想,他复又在床边坐下,微凉的大掌略显僵硬地在他头上轻抚,口中生硬地说:“我也不知,但兴许她此刻并不在船上。你先睡吧。”
但兴许是他干巴巴的安慰并没起到什么作用。
他微微低头,便能看见那孩子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沈清衍难得觉得无措,沉吟半晌,蓦地蹦出一句,温声说:“你若觉得哭出来能好受些,哭一场也无妨。”
可这话不说还好,他一说,大川肉肉的腮帮鼓胀了几次,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溃涌如江。
转身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哇然一声嘹亮的哭喊压过窗外淅沥的雨声,划破了傅媖几人的梦境。
一时间,主屋和东厢都亮起了灯。
傅媖反应极快,沈清蘅才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已经披上外衣匆忙冲了出去。
傅媖到时,大川伏在沈清衍怀里哭得堪称惨烈,而沈清衍正僵直着身子,像被人定住了般,任由那孩子抱着,一动不动。
等她点起灯,借着灯火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才发现,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底照出明晃晃的茫然,目光落在虚空中一点,并未凝实。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出来了。
他这般哪里是因为镇定从容,分明是已然束手无策。
傅媖顾不上调侃,赶忙把大川从他怀里捞起,将沈清衍解救了出来,然后摸着那孩子的头温声安慰。
等问出了缘由,傅媖没笑沈清衍想方设法地哄孩子却把人哄哭的事,却也同样没说那些“你阿娘一定平安无事”之类无用的话。
只是想了想,道:“那我们一起去贴扫晴娘好不好?把这雨赶跑,你阿娘即便在船上也不怕了。”
大川一怔,一边抽噎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好,那我要贴好多好多扫晴娘。”
*
四更天,外头雨声淅沥,绵绵不绝。
整个响水镇都笼在一片黑漆漆的雨夜中,沈家堂屋里的架子灯却亮起来,灯影绰绰,廊下的水洼里印出一片攒动的人影。
沈清蘅趿拉着鞋慢吞吞地推门出来,先看看外头的天色,再看看眼前几个围坐在一处的身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喊了声“娘”,张素兰正捏着手里剪出的扫晴娘问阿婆头上的花该剪成什么模样,没顾得上搭理她。
傅媖见她出来,说:“怎么不多披件衣裳就出来了,小心着凉。”
沈清蘅摇摇头,只说不冷。
眼下她更好奇这大半夜的娘和嫂嫂她们都聚在此处做些什么。
她徐步走上前,在傅媖身边蹲下,才瞧见她面前放着只圆圆的簸箕,里头装的有针线,还有些红的、白的、绿的彩纸,眼下正一手持剪刀,在手上那张绿纸上挖挖裁裁,不知要剪出个什么来。
傅媖看她好奇,露出一丝淡笑,低声解释说:“今夜雨大,大川担心她阿娘担心得睡不着,我便提议剪些扫晴娘贴在房檐上。娘和阿婆听见动静,也出来了,说要帮着一起做。”
她看得出,阿婆和张素兰都是极喜欢大川的。
方才她带着大川回堂屋时,两个人已披了衣裳站在屋里等。
听见她说要做些扫晴娘来安慰这孩子,两个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岁的小老太太和老太太挑着灯在箩筐里东挑西拣,挑选合适的彩纸剪扫晴娘来哄孩子。
阿婆更过分,她眼神不大好,夜里看不清,却仍眯缝着眼坚持不肯回去睡。
沈清蘅听完,瞧瞧那边两个兴致勃勃凑在一处说话的“小老太太”,再转头看眼另一边红着双兔子眼坐在小凳上安静等大人忙完的孩子,乖巧地叫人生不出半点怒气。
大约有些理解了,但还是忍不住无奈扶额。
没一会儿,她撇撇嘴,也搬了只杌子在傅媖身边坐下:“这雨确实是怪恼人的,嫂嫂也教教我吧,我也来剪几个,帮忙求雨停。”
屋外的雨声清清泠泠,洒落在檐下石阶前,如坠落的冰凌。
屋内明黄的暖光拢在她们身上,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柔柔的纱,好似从前阿娘带他去庙里虔诚叩拜过的那一尊尊柔和温暖的玉像。
大川抿唇静静看着,从始至终,眼珠儿一错不错,望了许久。
*
做扫晴娘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扫晴娘的头要用白纸来裁,可剪衣裳时却要用红纸和绿纸,等这两部分剪好,需再用一点浆糊弥合在一起。
待样子成型后,再揪起几根笤帚苗攒到一起,扎成根笤帚的模样系在扫晴娘手上才算完,这个过程最磨人耐性,稍不留神使力使大些,就容易将好不容易剪好的扫晴娘扯破。
沈清蘅素来没耐性,几次做到一半撂下手里的彩纸和剪刀说不干,可等一抬头,瞅见小孩儿那双水汪汪的兔子眼,抿了抿唇,又拿起剪刀咬着牙说不信邪,还要再试试。
忙活了近半个时辰,外头的天已褪去那层黑漆,演变成蒙着些许淡淡烟灰色的黛蓝。
阿婆到底是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没一会儿功夫,一双眼就迷瞪着开始止不住地瞌睡,张素兰也因为体弱渐渐熬不住。
最后两个人被傅媖和沈清蘅一道劝着回屋去补眠。
等将两个人送回屋里去,傅媖数了数,拢共已有十几只扫晴娘,很够贴了,不光能在家里各处屋檐上都贴上一只,甚至还能余下几只让阿婆和大川带回家去贴在家里。
于是她把这些扫晴娘都拢好,捏在手上,笑着冲大川招招手:“走,都剪好了,咱们去贴扫晴娘。”
大川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朝她小跑过来,仰着小脸看她。
傅媖看得分明,他方才坐在那里始终都是那副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模样,此刻因为这句话却已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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