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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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难过痛苦的时候,置身于陌生的人潮里,在喧哗与吵闹中,分明会产生更强烈的失落与凄凉。但这种失落与凄凉却压过了那阵痛,就好像一场痛哭之后,伤口就愈合了。
跑路演是件很消耗精力的工作,原定两周一天一座城市,但为了多跑影院,有时候一天两城。往往早上抵达一座城市,跑完影院路演结束,当天深夜又奔赴另一座城市。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明岚舒经常要在床上发呆好一阵,才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行程,连轴转的坐车、赶路、露脸、讲话、拍照。每家电影院路演用时一小时,半小时在路上,半小时和观众交流。有时候同一家影院因为还有别的放映场次,一场结束马不停蹄地转战到另一个放映厅。
一天七八家电影院跑下来通常到深夜,明岚舒忙得晚饭都顾不上。后来就让田小田提前备好,她直接在车里囫囵吃几口。
比拍一整天戏累多了,累到一天下来明岚舒连影迷送的一大束鲜花都抱不住。走出影厅,深深的疲惫就像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来。
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所有的空余时间只用来争分夺秒地补觉。直到二十二座城市的路演跑完,明岚舒才意识到许绍恒一次都没找过她。当然,她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个月以前,那时他让她回家等着他。
明岚舒庆幸《天净杀》的路演行程安排得如此密集,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那些伤心和难过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掉了。
再次回到京州已是盛夏。她回了一趟家,明喆康复得很好,燕大批准了他的复学申请,九月就能重返校园。
一字型的厨房,小小的台面上摆满大大小小的碗碟,里面备好了小米椒、葱花、姜丝,蒜末。灶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明岚舒揭开锅盖,醇厚的药膳香味扑鼻而来。明秀文拍了一下她的手,让赶紧盖回去。
“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明喆返校我也打算回衡城,重新把面馆开起来。”
明岚舒问:“还缺钱是吗?我刚拿到代言费。”
“又出手术费又买房,公司给你的分成那么低,你还有钱?”明秀文在给鱼头抹盐,闻言直起身看了明岚舒一眼。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以后别拿钱给我了。家里现在这情况没办法给你准备嫁妆,只能靠你自己攒了。姑娘家结婚没有嫁妆听着看着都不好。”
明岚舒心里五味杂陈,抠着台面边沿:“妈,想太远了吧。”
“难道你以后不嫁人?”明秀文重新往鱼头上撒了把盐,手摸慢慢地抹过,似是不经意地说:“你小时候还把杂志上的婚纱图片贴到床头。”
明岚舒微微一怔,顿住了手:“你现在不反对我交男朋友了?”
明秀文语气平淡:“我不是反对你交男朋友,是帮你及时止损。”她划完鱼身上最后一道纹路,抬头看女儿:“那一年你们早恋曝光,那个男孩家里人来找过我。”
男孩的母亲开门见山说家里准备把儿子送到国外念大学,但儿子舍不得小女朋友死活不愿意走。平心而论,那位戴着墨镜的贵妇并不傲慢,她只是用客气到冷漠的语气对明秀文说,如果明秀文同意,他们家可以送明岚舒一道出国。就像在说打算送一只宠物陪儿子去国外。
最后当然是没有同意。男孩母亲的态度刺痛了明秀文,她自知自己没有能力供明岚舒出国,而一旦接受了对方的资助,女儿和那男孩乃至于两个家庭的地位,都将不再平等。将永远亏欠,永远处在劣势,日后无论发生什么,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被爱的前提是精神上和经济上的独立,这是明秀文撞过南墙后悟出来的道理。
培养舞蹈生每年的花费并不是小数目,明秀文起早贪黑煮面,挣来了明岚舒的舞鞋、舞衣、学费、住宿费、文化补习费、专业小课费。
老家的人在背后议论,说明秀文一心把女儿打造成公主好嫁进豪门。
但其实在明岚舒很小的时候,明秀文就合上童话绘本告诉女儿,公主未必要嫁给王子,她也可以自己当女王。
“以前把你管得严是怕你走歪路,现在你有了自己的事业,我总算可以放一点心。我问过柏原,公司对你谈恋爱没有限制,如果遇到爱你又对你好的人......”
没等明秀文说完,明岚舒垂着眼眸打断:“我现在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以后再说吧。”
明秀文把手撑在流理台面上,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直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别光顾着工作,身体也很重要。听说路演的时候你差点晕倒,到底怎么回事?”
气温骤降加上连日高强度工作,路演到第四站的时候,明岚舒高烧39度。她仍带病宣传,那天要跑六个影城,其中一个影城跑七个厅,晚上十一点收工后被直接送到医院打点滴。她叮嘱田小田别告诉明秀文,没想到小田还是说了。
“别听小田夸张。”她抬眼,对明秀文扯了扯唇角,“就是感冒有点头疼,早就已经好了。”
一场重感冒,哪怕头痛欲裂、咳得肝肠寸断,终会痊愈。过了,就好。
明岚舒的眼眶有些发热。明秀文在做剁椒鱼头,小米椒、葱花、姜丝、蒜末齐齐下锅,在热辣的油锅里迅速翻炒,厨房里瞬间烟气缭绕。
明岚舒揉了揉眼角,轻轻抱怨了一声好呛。
从小区出来已经是十点过,明岚舒打车回家。柏原给她新租的公寓在新区,安保和私密性都很好,也有不少明星住在那儿。
刚坐进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望了她一眼:“姑娘你看着挺面熟,跟最近挺火的一女明星有点像。”
明岚舒出门没化妆,戴着帽子和黑框眼镜,自以为伪装得很到位,没成想司机有火眼金睛。她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师傅您说的是谁?”
“叫......哦,明明。昨儿我媳妇儿还拉我上电影院看了她主演的电影。你不会就是她吧?”
明岚舒笑笑:“您认错人了。”
“是么?”司机有些怀疑。
明岚舒说:“以前还真没人说过我跟她像。”她不想被认出来,岔开话题转而问司机电影好看吗。
“好看呐。人生一世可不就是孤独嘛。像咱们开出租的,甭管上车跟客人聊得多投缘,但车终归要到站。不是一路人,注定分开。陈楚太会总结了,要不怎么说他是大师。”
明岚舒又笑了笑:“看不出来您还挺文艺。”
工作日的晚上,导航显示路程接近五十分钟。话痨的司机一路聊天,虽然很疲惫,但想到他们职业的寂寞,明岚勉强打起精神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昏昏沉沉之际,忽然听到司机啧的一声:“瞧这车牌号好吧?还是定制款FlyerX。”
明岚舒猛的一个激灵。
出租车开上高架汇入主路,跟在一辆棕色黑顶的车后面,车牌数字吉利,非普通人不能拥有。
“知道是谁的车不?”京州的出租车司机通晓本市八卦,“量子动力集团听说过吧,这它老板的。别看是纯电的,可也是豪车,那后排空间大得能躺一个人。”
明岚舒怎会不知道。
许绍恒坐在后座处理公务的时候,常常将她搂在怀里。她伏在他的膝盖上,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揉过去。
车流量大,出租车没有超车的机会,一直紧跟在FlyerX的后面。车头灯发出的光束反射到铝制车牌上,明晃晃的刺痛了眼睛,那股痛意一直蔓延进心里,细细灼烧。
许绍恒在不在车上呢?这个时间点,这个路线,是从公司回四合院吗?他是一个人在车里呢,还是有其他人呢?会是谁呢?那个人会不会也伏在他的膝盖上,而他也捏着那个人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揉过去?
明岚舒降下一半车窗玻璃,风灌了进来,都市的浑浊空气立即扑到了脸上。她撑着头把胳膊支在车窗上,看见路灯的光流水一样从身边流走。
一切感官被强烈的风和快速流动的画面占领,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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