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御女官(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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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听墙角还这么理直气壮啊?哦,这位爷从来不做人……方荷在心底胆大包天地吐槽,眼睁睁看着康熙带梁九功进了配房。
她现在住的配房虽然不足十平米,但比起早前原身住六个人的耳房都大,叫翠微感叹宽敞都感叹了好些回。头一次,她感觉这配房拥挤起来,叫人有点喘不过气。
当然,喘不过气并非只因为拥挤。
康熙进门后,那通身夹风带雨的冷厉气场,即便强压着,也没压下去多少。
梁九功都快把自个儿弯成对虾了,魏珠也大气不敢喘地噗通跪地,请安的声音都噎在嗓子眼,发不出来。康熙平静看过来的眼神,都叫人心底沁着凉意。
方荷不自觉就从床上出溜下来,乖乖站到了一旁蹲安。康熙不见外地坐到床沿,淡淡开口。
"你们都出去!"
这回方荷没敢跟人抢,由着看不清表情的梁九功,还有眼神担忧的魏珠安静出门。她则换了个方向,依然低眉顺眼蹲在地上。
没了其他人,康熙声音里的疲惫再掩不住。"起来吧,你都敢连续二十一天不上值,还在朕面前摆什么恭顺模样。"
方荷:“….…”妈呀,这位爷日理万机,还给她数着日子?她期期艾艾起身,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在前厅部上班,旁的本事都能往后稍稍,就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能缺。康熙明显情绪不对劲儿,她有胆子不当值,却没胆子捋震怒的老虎虎须。
但康熙依然保持着冷静模样,声音也很轻柔。“你跟朕说说,不怀好意的到底是谁?”
“朕那晚醉酒,是捏碎了你哪儿,才叫你一躺躺这么些天?”
方荷心想,她要是敢说,明年坟头就能长草。所以她老老实实回话:"回万岁爷,是奴婢不怀好意,想着偷懒,哪儿都没捏碎。"
康熙颔首哦了一声,冷笑,“那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御医面前编排朕?朕不想要你的命,但你今儿个解释不清楚,一顿板子跑不了。”
也就是御医不敢把乾清宫任何话往外传,不然阖宫的妃嫔都能来送汤,撑死梁九功!
方荷飞快抬了下头,眸子里清楚映着‘当然是您给的’的意思。
她委屈绞着手指,“万岁爷说过,您会疼奴婢……奴婢一开始身上疼,后来身子不爽利,禀报过敬事房,才多休息了些时日。”
所谓不爽利,就是大姨妈。
宫里规矩,来月事的宫女不能冲撞主子,她对此嗤之以鼻,但不耽误她借此摸鱼。
康熙:“….…”他那是喝多嘴瓢了,清醒时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方荷再度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只声音听着委屈。
“奴婢清楚秦御医秉性才会坦言相告,没说一个不该说的字儿,奴婢敢当场跟秦御医对峙。”
她说疼的地儿确实疼啊,力道多大他自己没数吗?
包括腿疼……咳咳,微疼也算,撑着这位人高马大的爷去撒尿,她负重很大的好嘛!
“奴婢那夜听到万岁爷的话,实在受宠若惊,不敢置信,才借这样的时机,用笨法子来确认万岁爷的心意。”
“确认朕的心意?”康熙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他起身,抬起方荷的下巴,审视的目光一寸寸在她小脸上梭巡。
又白了点儿,但还不是他梦里那白玉也似的颜色。
方荷深吸口气,抖着心肠眨眨眼,“奴婢想确认自己不是大梦一场,既得了万岁爷的金口玉言,是不是只要不做背主的事儿,往后都再不必担心毒酒一杯。”
如此,她才敢造作不是?
要是连这点放肆康熙都接受不了,挨顿板子也就挨吧,好歹打醒她,让她别再做风光出宫的梦。
至于丢命,她仔细斟酌过,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的身世虽依旧没查出来,但太后和太皇太后对她格外的偏爱,她感觉得非常明显。
这还不蹬鼻子上脸赶紧上天,啥也赶不上热乎的。
康熙似看出方荷强掩惊慌背后的底气,定定看着方荷黑白分明的眸子,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蛋。“那朕还吩咐你不必再涂水粉,你在自个儿屋里都不忘装模作样,欺君什么罪过要朕来提醒你?”
答案方荷躺着没事儿干,都快背熟了。
她眼睛眨都不眨就回话:“是老祖宗跟前的苏嬷娘提醒奴婢,既先前藏拙,水粉就得一点点换颜色,否则也是欺君之罪,奴婢左右为难,实不想欺君,这才藏在屋里不出去嘛!”
康熙:“….…”还叫这小混账给圆上了。
苏额捏的话,他不会轻易反驳,只上前一步,凉凉俯视不得不仰着脑袋,偏眼珠子乌溜溜转悠的方荷。“你是不愿意欺君,还是不愿伺候朕?”
方荷被逼得后退一步,不自觉垂下眸子,“奴婢不敢这么想。”
康熙又上前一步,声音愈发疏淡。"朕看你敢的很!"
“再没有人比你更胆大包天,还敢嫌弃御前的差事,若是外头的日子那么好过,你又何必进宫。”
方荷心底的火气随着康熙这两步逼近,一点一点被拱了起来。但在酒店工作的社畜都习惯隐忍,康熙语气也还算和缓
,她努力压着急速跳动的心跳,慢慢解释。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儿,您也是如当空皓月一般的九五至尊,奴婢怎敢嫌弃,是奴婢山猪吃不了细糠……”康熙蓦地再次上前:"说实话,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宫。"
方荷被他这突然的动静逼得跌坐在床,仓惶抬起眸子,发现了他几乎藏不住的烦躁,眸底似乎还隐藏着几分……悲凉?她心下冷笑,她这像是被关在笼子里拨弄的鸟儿都还没难过,他倒是难受上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思及魏珠先前提过一句,康熙傍晚时分去了永和宫,这会子就回来了……想必是六阿哥不好了。
莫名地,她心底的火越来越难忍。连个孩子都养不活的地儿,她凭什么要留下,做这人缓和情绪的玩具?
她抖着胆子看康熙,“无论奴婢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早说啊!
方荷立马道:“奴婢确实不想留在宫里!”
她理直气壮道:“您也知道奴婢的性子,好吃懒做还贪财,本就不适合在御前伺候。”
"奴婢是徐佳氏最后的血脉,奴婢答应过姑姑要出宫招赘,为徐佳氏延续血脉……"
康熙运气,不只好吃懒做贪财,这分明还好色!
“你若留在宫里……”康熙以手撑在床沿,俯身与她对视,“想要个孩子也不难。”
这下子轮到方荷运气了。她想都不想就反驳:“您是说像通嫔那样,生了孩子也有可能变成旁人的?还是怀着身孕都得时刻防备着出意外?”
“奴婢明明可以做家里说一不二的正头娘子,叫孩子姓徐,作甚要叫姑姑在地底下也不得安宁!”
康熙还是头回见方荷露出棱角来,哪怕是先前在龙舟上那回都未曾如此犀利。可她知道什么,通嫔早产,德妃也不理亏,真闹起来孩子未必活得下来。
他并非只为敲打佟家,而是只有在皇贵妃那里,那孩子才有机会活下去。可他不管做什么,都不习惯跟人解释,论起刻薄劲儿来,康熙更未输过旁人。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方荷微笑,“想为徐佳氏延续血脉?你叫魏珠和陈平在宫里宫外打听自己的身世,以为能瞒得过朕?”
"至于说一不二,就你现在这张牙舞爪的模样,朕可曾动你一手指头,你还想怎么说一不二?"
方荷咬着唇角不吭声,那正头娘子呢,你就当没听见呗?能做大老婆,谁愿意当小老婆啊!
可在康熙站直后,巨大的黑影压在身前,她刚发泄出去的一点点火气又缩回去了。
康熙慢条斯理坐在她一旁,还毫不见外地往她床头一靠——给方荷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差点蹦起来。
"万岁爷!奴婢脏……"
她的话没能说完,靠在床头的康熙,因为角度和方荷为了偷懒的缘故,立马就从炕屏缝隙里看到了用来装吃食的提盒。足足六个!
康熙心口那点子因胤祚而起的郁结和火气,在嗓子眼转了一圈,莫名消散不少。虽然还难过,他却能打起精神来,抬手将炕屏推开。
“梁九功说你食不下咽,身子虚弱……”康熙似笑非笑将提盒一个个打开,空了大半。剩下的,全是御膳房擅长的点心,甜咸口都有。
仔细一瞧,康熙还见到了午膳时候进上去的八仙糕和椒盐酥。先前去永和宫,看到胤祚喘气都艰难的模样,他心口像是扎着把刀子,乌雅氏也强颜欢笑,他没用下去几口晚膳。
他顺手从里头捏了一块椒盐酥放入口中。方荷简直比康熙在永和宫时还心如刀割,这是她血泪横流赚来的银子买的!
她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呢!跟翠微分享她乐意,可康熙……扔马桶里她都不想便宜这抠货!
见方荷一脸肉疼,康熙愈发有食欲。作为每日都要习武的男人,他食量其实不小。
人前讲究七分饱,眼下没旁人,他吃多少没人知道,放纵一下也无妨。不一会儿,一碟子点心消失在方荷痛心的注视中。
肚子填饱了,心里的空洞也就随之减少许多。康熙打起精神,乜方荷一眼:“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方荷瞬间支棱起来,要是用一碟子点心能买来八卦,好像也没那么亏。她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好奇,人也不自觉上前两步,好似又变成了那个乖巧的小地鼠。
康熙知道她不是,这就是个猫祖宗。
但他没再卖关子,“你阿玛是前一任正蓝旗都统,扎斯瑚里瓦尔达的女干生子。”方荷忍不住小抽口凉气,话里的信息量是不是太大了些?
土著玩儿得这么刺激吗?她还不知道,她乌库玛嬷(曾祖母)玩得更刺激。
康熙也没说,只道:“你姑姑因你玛嬷不检点,气死了你玛法,才会在你玛法死后入宫,对你也不冷不热的。”"瓦尔达一家子因大罪流放宁古塔,如今只剩个跟你同一个曾祖母的堂兄还活着。"
方荷捂着嘴轻嘶,情绪价值给得特别足,这话信息量更大啊!
康熙叫方荷这反应噎了下,还是说下去。
“离宫后无人护你,你身为扎斯瑚里氏血脉,按律法若验明正身,也该被流放,就别惦记给
徐佳氏延续血脉的事儿了。”
他跟苏茉儿有同样的想法,徐佳氏的祖宗可能不想要方荷这样的子孙。但方荷却不以为然,或者说在一瞬间,她脑子里就有了把压箱底本事掏出来的底气。
原本因为不够了解康熙,她一直不敢轻易行动,只躲在屋里小打小闹。现在她突然觉得,不用了解康熙,她也有把握出宫!
她放下手,哀哀看着康熙,偷掐自己脏上一把,眼眶微微泛红,好特么疼呜~
“奴婢觉得,生恩没有养恩大,奴婢从未听过扎斯瑚里氏之名,却是吃用着徐佳氏的米水长大的。”
康熙淡淡提醒她:“你是吃着爱新觉罗氏的米水长大的。”
方荷:“……总之,奴婢双亲既入了徐佳氏的祖坟,奴婢是额娘和阿玛的孩子,自然是徐佳氏的子孙。”
“正因奴婢身世有异,姑姑也知道,却仍然救奴婢于水火,这份恩情奴婢无以为报……”只能给徐佳氏多生几个崽了啊!
康熙突然起身,问:"朕送你的黄金盒子好看吗?"
方荷:“….…”足足十斤重,一千两银子,能不好看嘛?
但她不愿回答明显有坑的问题,只咬着唇不吭声。康熙慢条斯理往外走,行至门口,微微偏过头,声音比来时要有力得多。
“里头的小玩意儿只是留给你把玩的,如果你留下,这就是你每个月的月例。”说完,康熙没再停留,直接出了门。
方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那她要是出宫,一年不就……丢一万二千两银子?心痛一瞬间揪住了方荷的胸口,叫她不自觉捂着心窝子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行,哪怕再站一秒,她都要没出息地追出去。
可在宫里,着实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翌日刚过三更,春来把方荷喊了起来。“万岁爷吩咐,不管您何去何从,御前的差事都得办好,否则就送您去皇庄子上种地。”
好些日子没早起的方荷,艰难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困得连吐槽都慢两拍。种地咋了,金子诚可贵,银锭价更高,若为自由故……算了,还是能不抛就不抛。
一过清明,天儿就渐渐开始热了,半夜也不算太冷。她臊眉耷眼用凉水醒了醒神,跟着春来一起往昭仁殿那边去,准备着当差。
可这回方荷又被拦了下来,还是问灵和问星她们。实话说,在方荷毫无保留地把本事交给她们,甚至叫两人还得了赏后,虽心里嘲方荷傻,明面上两人态度好了不少。
横不能叫人以为她们是过河拆桥的人,那万一有个前程,谁还敢给她们做心腹。所以两人脸上都挂着几分担忧和微妙。
问灵道:“主子爷吩咐,你还如以前那般,只需伺候弘德殿便是,殿内不需要你伺候了。”
问星小声补充:“到了弘德殿,姑娘也不必进殿,只跟春字头的宫女一样,守在殿外就够了。”
方荷竟一点也不意外康熙这猫一阵狗一阵的脾气。这招顾问行已经做过了,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她平静冲两人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等方荷走了,问灵有些纳罕,"都在万岁爷跟前失宠了,她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刚才故意刺方荷的问星轻嗤,“先前万岁爷谁都不要,只要她伺候的事儿你若忘了,就想想咱们多久没侍寝了。”
“她能失宠最好,怕就怕万岁爷是故意磨她的性子,能叫万岁爷如此煞费苦心,往后能少得了前程?”
问灵愣了下,脸色也逐渐有点不大好看。
确实,自从温泉行宫回来,万岁爷就再也没召幸过她们。
不止她俩,御前围房里住着的所有宫人和官女子,万岁爷都没再碰过。
如果不是万岁爷对方荷上心,怎么会怕她多想,再也不碰御前的人呢?
其实康熙还真没想这么多。
只不过回来后要处理后宫的事儿,高位妃嫔也不能冷落太久,还要操心朝政,关心北蒙那边的战事。
围房里的官女子和宫女,本就是他没时间进后宫时才会召幸的玩意儿,实在顾不上她们的心情。
但其他人不这么想。
弘德殿前每日人来人往不少,方荷前阵子又太有存在感,她在殿门外的廊庑下头站桩,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尤其是被叫过来考校学问的阿哥们。
大阿哥胤提走在最前头,一扭脸看见方荷,问题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儿?”
方荷心想,不愧是爷俩,问题都这么恨人。
她恭敬蹲身,“回大阿哥话,主子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伺候,在哪儿都是应当的。”
胤提被噎了下,也没在意,只把‘新鲜了’三个字咽回嗓子眼,显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他心里却觉得,先前这宫女黑不溜秋的,倒得汗阿玛的喜欢,如今好不容易白回来许多,却不被待见了。
难不成汗阿玛他就喜欢丑的?明年选秀就能选福晋的胤提大为不解,但这方面他确实无法效仿皇父了,他还是喜欢好看的。
太子胤初没说话,胤祉想说话,被目不斜视的胤祺捂着嘴往里拽。先前惠妃和荣妃才被敲打,慈宁宫发生的事儿没过
夜就传到了后宫里。
胤祺觉得,出于兄弟情谊,还是别叫老三长嘴的好。胤祉翻着白眼被拉进殿内,只留胤祺格外纠结地站在方荷面前。
他小声问:“你还好吗?”
方荷稍稍换了下腿上的重心,也小声笑道:“奴婢还好,劳五阿哥挂心了。”
其实不太好。许久没当值,更久没站桩,才站了两三个时辰,她这腿就跟灌了铅一样酸胀。
但这就是她作为宫女该当的差事。康熙想靠这个叫她明白留下的好处,梦里想去吧!
胤祺为人憨厚,心肠也软,心思有时候也很细腻,发现了方荷的动作。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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