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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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青山遮不住
新春之后,香港会重新开盘,股价仍是停滞,梅思左思右想,还是投了一些钱进去,希望股市能有转机,这一阵相对平静,香港工商也还好,下跌了这样久,总该涨一些吧?就像古语说的,“否极泰来”,总不会一直跌。
此外,她提起笔来便写小说,写了几章之后,拿给窦啸川看,和他讲了后面是怎样计划,窦啸川笑道:“梅小姐这部小说,看构想很是精彩,只可惜本报依然是不好发的。”
梅思点点头,说:“我想投《明报》。”
窦啸川并不介意:“投那边合适些,另外梅小姐,我介绍一位编辑给你,就是这一位,裴冰华,你可以找裴小姐聊一聊,对于女性小说,她很有心得的。”
梅思按照纸条上的地址电话,便约了裴冰华喝茶,裴冰华把前面几章文稿看过一遍,又问了她如何安排后续发展,提了几个建议:“女主男主都要突出美貌英俊,风流潇洒;陕北的高原,要写得有异域风情,现在香港台湾的女孩子,是不喜欢那样艰苦的革命生活的,尤其不要让人感到很‘土’,我们不是费孝通,要写<乡土中国>;谢玉坤的结局要改,不能写杳无音讯,就此分别,这样虽然是怅惘了,然而对于读者来讲,不够刺激,你要把这个角色写成死亡,要这样安排,他是抗战的英雄,但死在了内战的战场上,包括兰星在内,没有人敢哀悼他,这样就很刺激人的情绪了。故事到这里就好,后面来香港,就不必多写了,只写兰星在香港追忆往昔就够了,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又有大时代的背景,很能够吸引人的。”
梅思犹豫道:“这样可以么?仿佛没有结局。”
裴冰华笑道:“什么又是真正的结局呢?两段恋情,足够了,看一看琼瑶是怎样写的,年轻的女孩子最喜欢这种浪漫的爱情。”
于是梅思便动笔开始写,不多久便在《明报》连载,每写十章八章,她便会与裴冰华相约见面,商量后面要怎样写,裴冰华对她讲:“延安的事差不多了,赶快转到桂林,虽然陕北的故事也很动人,但读者没有耐心看太久。”
对于延安的描写,按照裴冰华的建议,是以苍茫的高原为主,昏暗的窑洞则是一带而过,裴冰华斩钉截铁对她讲:“住徙置楼的姑娘,是不想再看到窑洞的。”
至于邹茵那样的女孩子,更加对这种黄土洞感到隔膜。
因此梅思着重写延安古城,暮云之下,寒鸦一片片惊起盘旋,很有古诗的氛围。
裴冰华鼓励梅思:“琼瑶多是以古典诗词入意境,非常的优美,我们中国人,还是更能够体味这种美,就好像从小吃惯的饭食一样,故乡的小菜总是最让人挂念的。”
于是梅思便加了一些诗句进去,“荒草浊河连古戍,悲笳明月动山城”,“疏鸿秋浦外,长笛晚楼前”,兰星与男友漫步到城墙边,男友吹笛来听,幽幽的笛声中,两个人相依相偎,其实景斌不会吹笛子,他只是酷爱写小说。
当写过这一段之后,梅思从头再读一遍:“倘若不看黄土高原,简直以为是重庆。”
强调的是横刀夺爱,女主为爱献身,之后便送别了恋人。
裴冰华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样的写法,冲淡了革命,不过梅小姐,你要想明白,无论你想告诉人们什么事,第一要紧务必要有人来看,倘若没有人肯读,不管你有多么重要的见解,都是无用的。”
梅思叹一口气,终究要为五斗米而低头。
裴冰华见她仍然怅惘,便赶忙又说:“况且一个真正会写的人,即使是风花雪月,也能够写出许多东西,旁人还不知不觉。”
梅思这才稍稍开怀,是的,虽然延安的故事在小说中只占不多篇幅,但毕竟也给读者看了延安。
这一部《青山遮不住》,在报上连载了大半年,果然叫好连连,裴冰华喜滋滋安排出版,对梅思说:“肯定能大赚一笔!你赶快着手写第二篇小说。”
梅思皱眉:“写什么呢?”
裴冰华拍着她的手:“就照这样写,你想想还有些什么见闻,张爱玲写了那么多,都是她家里的事。”
裴冰华同她讲,三四月便可以印成书,梅思一面发愁下一部要怎样写,另一面也是欢喜,只等拿版税,据裴冰华说不会少。
梅思这边很开心,可是苏凤香却烦恼:“这工实在做不得了!”
梅思一愣:“怎么了?”
“老板发了令,要大家小心做事,倘若碰坏了机器呢,便没有薪水,而且也不许人请假。你想一想,每个人都有家,哪可能全没事呢?况且自己也难免有身体不舒服,不准请假,要人在机器旁边做到死么?”
梅思蹙眉:“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简直就好像《包身工》,虽然还不到那样惨烈,但是人造花厂这样做,是把人当做了机器。
“你们要怎样办?”
苏凤香冷笑:“怎样办?自然是和他们闹咯!倘若这样也答应,还要人活么?那机器,哪年不坏几回?都已经用过几年了,又不是新买来,这都要算我们的钱,老板无本万利,都是我们给他买的机器。”
梅思直觉情势不妙,到五月,工潮果然愈演愈烈,七月街头开始出现炸弹,贺健莲每日提心吊胆:“大柱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啊?”
一直到这一年的年底,炸弹才消失了,人们都松一口气。
邹千里道:“都是北京,那边在策动。”
梅思手握茶杯:“也是老板太过头了。”
资本主义的香港,活生生上演资本家对无产者的压榨,十分傲慢的,解雇工人,关闭注塑机部,这样强横,有恃无恐。
邹千里也默然,确实是有些过度,这样苛刻的条件,让人怎么能够答应呢?虽然怨恨这一场大暴动给人的惊恐,可是与朋友谈起时,也是以为这样太激怒人了,大陆的革命没有看到么?真的以为可以随便做?
几分钟后,邹千里叹道:“香港街头简直成了巴黎公社。”
转头望向梅思,马上又说:“桂廷准备去马来西亚。”
梅思一愣:“还回来么?”
邹千里摇头:“很难讲了,正在卖房。”
又拍着膝盖恨恨地说:“真是害人不浅!股票都在跌!”
六八年二月九号,春节已经过了,此时是正月十一,梅思与白明珠邹千里相约,到码头送别常桂廷一家人,白明珠与石碧月依依话别,邹千里握住常桂廷的手,红了眼圈:“桂廷,多多保重。”
常桂廷笑容有些凄惨:“你也是一样。”
然后环顾四面:“没想到这个年纪,终究是去国怀乡,连香港都待不住了。”
本是广西人,国民政府于大陆失败,他逃亡香港,虽然是英国的殖民地,毕竟也是中华国土,哪知香港也如此动荡,回忆起去年大半年的惊恐,简直就是城市战争,让自己再不敢住下去,只好变卖资产,离开香港,飘去南洋。
梅思宽慰道:“马来西亚也有许多中国人,那边天气很是温暖,据说很有些像香港。”
常桂廷朝她一笑:“梅小姐,还未恭喜你出书,那一部小说很好,只可惜偏遇到了这样的时局,想一想很是对不住你。”
梅思噗嗤一乐:“又不是你搞乱香港。”
常桂廷也笑起来,动了动嘴唇,视线飞快向石碧月那边一瞟,又望望梅思,说:“千里,以后到马来西亚游玩,可以找我。”
邹千里含笑答应。
到这时开船时间将近,彼此赶快又说几句话,石碧月便叫着孩子们:“快上船!”
又招呼常桂廷:“拿皮箱。”
上午送别了常桂廷,梅思便去见裴冰华,其时已是下午两点,裴冰华却刚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有吃饭,梅思道:“我到外面走一走。”
裴冰华抬手拦住她:“我等下又要出去的,下午要与人见面。我们赶快谈,那一部小说……”
外面忽地有人叫:“裴小姐,送饭!”
裴冰华忙站起身,走去接饭,回来摊开食具在桌面,是一份烧鹅饭,她一边吃一边继续说着:“可惜时机不对,偏偏香港暴乱,本该红起来的,却落得不温不火,不过如今好了,总算平息了,公司要二度推介,刚好金先生也从国外回来了,倘若能够,在报上多发几篇书评,多做广告,便能把冷饭炒热,这书其实还没有真正开始卖呢……”
裴冰华满口生意经,满心盘算的是小说大卖,所谓“书评”便是广告,金先生则是金庸,去年那一场左翼恐怖,金庸感到生命有威胁,便离开香港,避乱去了国外,如今重回港岛。
之后不多日果不其然,报上连篇谈论《青山遮不住》,左翼右翼中间派的报纸都有点评,小说于是卖得好了起来,很快便加印,裴冰华也约梅思再去见面。
出版社内,裴冰华满脸是笑,把这一张支票交到梅思手里:“这一回的版税。”
梅思展开来一看,足足五千块,从没有赚到这样大一笔钱。
裴冰华笑着说:“你该请大家吃个饭,有这样的销量,少不了诸位同行鼓吹。”
贾文庸蔡静怡童岳江振波全都上阵了,就连方燕茹也写了稿子投到报上,在船务公司也是逢人就提,算是一个活广告。
梅思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一串数字,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也这样想,就这几天吧,裴小姐你哪天方便?”
裴冰华笑道:“我哪天都方便,这一阵要全力卖你这本书。你写几张条子,我找人给你送去,就是这些人,都要邀请的……”
裴冰华开列出一个名单来,递过便签本,梅思照着名单,一张张请柬写出来,餐馆定在爱文生。
到六月十四号这一天傍晚,梅思提早半个钟到深水埗,进入餐厅,不多时裴冰华便到了,今天的答谢宴,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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