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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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天子在德阳殿设宴。
德阳殿虽比不得长安城中的未央宫前殿可纳万人,但其殿高三丈,陛高一丈,亦可容三千臣奴。
这场宴席以中秋为名,却更为大司空接风,且算是长公主成婚后首次与夫君同回母家,是故宴会举行得格外隆重。
但蔺稷没有出席,理由是抱恙在身。
他没赴宴,德阳殿原本满座的席位上酒还未过三巡,便有人寻借口告退。
头一个出来的是钱斌,乃仲春时节纳贤令中择上来的翘楚。数日前得了四百秩尚书左丞一职,率属尚书台,掌录文书期会,佐令、仆治事。只因蔺稷还未过目面见,这会便还在试官阶段。
钱斌给出的是一样的理由,身染微恙不胜酒力,恐殿前失仪,恳请退下。
天子不识其人,但能从官袍辨出其职位,目光扫过尚书令姜灏。姜灏面目感愧,却也无话,只将对钱斌的失望之情掩入酒中,沉默饮下。
天子自然恩准。
之后便有人陆续起身跪安离去,直到女眷处执金吾蔺黍发妻蒙乔也告退,此时宴还未过半,人却已走过半。
德阳殿便突兀地空出一半屋子。
隔着十二冕旒,辨不出少年天子神色,只能依稀看到他仪容端正,清贵温厚。回想过往肃、厉二帝放浪形骸的模样,少年尚有几分帝王骨架。
而相比之下,坐在太后身边的长公主,要放松欢愉许多。至宴散都一直言笑晏晏,不是从太后手中饮了甜酿,便是摸索糕点喂给母亲。
尽享天伦。
诸人暗里瞧她,多来认为她是强言欢色,毕竟蔺稷都不曾陪她同来,又思当日成婚便不曾归京,便是从头至尾没有认下天家这桩婚事。多来是叹她比天子年长两岁,这面上功夫做的委实流畅许多。
连隋霖也这般认为。
这日宴散之后,隋霖在德阳殿的东暖阁接见胞姐。屋中席案上摆着太后亲手炖的梨羹,道是宴会膳食华而不实,夜深又不宜多进,让姐弟俩暖胃润润喉便罢。
隋棠爱饮食,接来未几便用完了,“这个时辰,我让阿母莫回北宫,我们母子三人一道说说话。但她非要守宫规礼仪,就是不肯留下。”
妇人搁下碗盏,捻来帕子拭嘴,忍不住掖了掖身上披帛,“夜深露重,中贵人谴人将门窗合了吧。平素也这般侍奉陛下吗?”
“殿下教训的是。”唐珏闻言,看了眼隋霖,从侍者手中捧了件衣衫给他。
隋霖笑笑接过,起身披在隋棠身上,“阿姊错怪他了,您漏夜在朕处,门户便关不得。”
隋棠掖衣襟微顿,回过神来。
这是在防蔺稷。
好比她为防蔺稷明日提前来接她回府,遂趁今夜将紧要的事说了一样。
这会虽时间充裕,但宫中也有蔺稷的人,需得防着。
隋霖瞧她神色,端来梨羹边搅边道,“委屈阿姊了。”
隋棠蹙眉,“何出此言?”
“丹朱败露后续,阿姊可晓得了?”隋棠是这日午后入宫的,半日里隋霖冷眼瞧她,倒不像心事沉沉,满怀哀恸的样子。
隋棠颔首,“阿姊知道。”
“丹朱事败,朕在宫中还算好过,只是阿姊成日伴在蔺贼左右,受他羞辱,定然煎熬。”隋霖舀来汤羹喂给胞姐,“今日他都不曾赴宴,原是给朕的难堪,却也连累了阿姊。”
“德阳殿群臣满座,众目睽睽——”少年目光凝在妇人白绫上,“朕头一回觉得,阿姊看不到也不全是坏事。”
隋棠低头抿过汤水,接了碗盏,“今日他未赴宴,的确是病了,不知何时染的风寒,夜里起高烧。不是故意不来的。”
隋棠记得约莫是三更时分,她被吵醒。
蔺稷鼻息粗重,瓮声瓮气出声。
“水……”他嗓音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哑得厉害,唤了两次,隋棠才意识到他是想喝水。
他话落下来,布帛拉扯的声音灌入隋棠耳中。两人同榻,但一直分被而眠,这会隋棠明显感到男人在拉她的被衾,人亦挨上来。
她还没有完全醒透,尤觉冒犯,掀被就要推开他。忽就发现触碰到的那只大手阴寒冰冷,男人全身都在发抖。
医者的本能让她一下扣住手腕,切上了脉搏。
脉率快而急,脉势虚而散,且脉位偏低,这是数脉。
隋棠摸上他额头,果然滚烫无比;又按他心口,竟被他攥住,如遇救命稻草般抓上来。
男人力气太大,隋棠吃痛喊出声,顿时两人都清醒了。
“你发烧了,心口疼吗?”隋棠的手已经被松开,却没有收回,还在他心口按压。
话落,掀开被衾欲要下榻。她睡在里间,这会因无法视物抬腿时差点绊在蔺稷身上,幸得他一把扶住,才没有压身下去。
“作甚?”
“你不是要水喝吗?烧的太厉害了,传医……”
隋棠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拉回塞进了被子里。蔺稷起身披了件衣裳自个灌了盏凉水,拖着步子出了门。
一炷香后,崔芳来回话,说蔺稷唤了医官,恐风寒传给她,在书房宿下了。
隋棠嗯了声,裹上被子合了眼。
难得蔺稷不在榻上,隋棠自在许多,比平时多睡了大半时辰。更因这日回宫,一则可留宿宫中,二则终于可以躲开蔺禾让耳根子清净些。原同她说来了缓缓,中秋之后定给她答复,然少女还是日日来长泽堂,今日能少见一回,隋棠心情舒畅不少。
晨起坐在西窗下理妆,虽晨光稀薄,但妇人容色明媚。
“殿下,司空大人用药前嘱咐,若您出门时他还未醒,便让婢子送您。”隋棠回宫的满怀欣喜在崔芳一句话下崩裂。
崔芳若跟着,虽可以支开,但多少还是麻烦的。
隋棠脸色垮下一半,途径蔺稷书房,闻得药苦之味一阵阵弥散开来,心中暗嗤,最好一病不起,她便彻底解脱了。
却不想崔芳一路送到门前马车上便停下了脚步,只在车外恭顺道,“殿下一路平安。”
“你、不和我们一道吗?”隋棠有些讶异。
“大人说了,有梅节兰心两位姑姑侍奉您便足够,婢子留下看管长泽。”
马车哒哒离去,隋棠为前头恶言咒人,心中升起一丝愧疚。
是故,这会开口为蔺稷解释。
“一点风寒便让他下不了榻了?”隋霖闻来失笑,“阿姊,他就是借生病这个由头,辱没你我姐弟罢了。你还真信他病得路都走不得了?”
“人吃五谷,总会生病,他确实病得厉害,有甚好言谎的?”隋棠回忆蔺稷夜中脉象,直言道,“他真想要辱没你我,根本无需装病。”
“阿姊这是在为他说话吗?”少年天子面起愠色,“上回您来,便是赞他御下有方,今日更是百般为他开脱!”
“我何处为他开脱?”隋棠哭笑不得,“阿姊只是如实所言,事实如此。”
“事实?”隋霖豁然拂袖起身,半晌合眼压下怒意,在胞姐对案重新跽坐下来,“阿姊,事实是他不来,旁的官员便也纷纷离开,他们一个个眼中只有蔺贼,没有朕!”
少年握拳,砸在长案上,发出一记闷声。
“可有伤哪?”隋棠听他压抑的一声痛呼,寻声握上他的手,按至小拇指边缘时又感受到少年的颤动,遂赶紧让唐珏取些红花油过来。
“朕不碍事,阿姊莫忧。”隋霖自觉失礼,出口认错,“累阿姊牵挂,朕的不是。”
隋棠将红花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揉敷在少年受伤的手背上,“阿弟,大齐积弱已久,皇室权柄式微,天家威望下降,这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今日,没有蔺稷也会有旁人。我们改变不了别人,便只能尽可能强大自己。而如今我们正好有一个收拢人心的法子。”
隋霖慢慢平静下来,“是甚?”
“何昭,何九郎。”隋棠又倒来一点红花油,继续给胞弟敷手。
“何意?”隋霖再问。
“留他一命。”隋棠回道,“为我们所用。”
“首先,何昭本有才学,是可用之才。其次,他是姜令君的爱徒,但当下形势显然令君不好出面。若我们救下他性命,便是送了一个人情给令君。其三,蔺稷私心也想要他,这也说明了其人确有学识。只是他做了刺杀蔺稷的从犯,蔺稷便也不好明面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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