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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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八十四年,西关七城勾结西域兵马,集结十万大军谋反,大军长驱直入,晋国连失数城,朝廷援军疾行十昼夜,奔赴皇城荣都最后一道屏障——鹰脊道。
弩营三千将士设伏古道抗敌,谁知弩箭才发一支,不止弯弩机身尽裂,还反伤持弩的箭手,惨遭暴露,三千精锐全军覆没,血染鹰脊。惨讯传回荣都,震惊朝野,递交大理寺彻查,定名:血弩案。
三千弯/弩,十万只弩箭,原本皆由天鹄坊陆家所制,战事吃紧,天鹄坊一家无法在期限内完成,朝廷特召荣都其余四大坊协制——名器坊、忠义坊、神匠坊,宣平坊,五坊合力,终于在十日内完工。
三千弯/弩,五坊家家承揽,工匠铸师剑奴数百,人人经手,个个有份,居然会千弩齐齐受损,兵器要务,都须兵部再三检验,确保万无一失才可发放军中,偏偏这次,援军要的匆忙,兵部用惯了天鹄坊的东西,从未出过差池,心存侥幸不等检验就带着兵器随军奔赴鹰脊道…
最重要的是,弯弩并非什么新奇的物件,早在数百年前,蜀中就有人研制出了连环弯弩,后人不断精进技艺,已是成熟的兵器。荣都五大坊这样成名已久的兵器大家,怎么会制出这样一箭尽毁的弯弩?三千把把如此…绝非偶然,唯一的可能就是——以天鹄坊为首的各坊与叛军勾结,祸害大晋。
爹说,不是他们做的。大晋开国以后,奉行“人人皆能铸器,不须国工”为国策,各坊承蒙皇恩多年,弘扬工艺,授技民间,互利互惠,和睦共存,哪个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去犯这灭九族的重罪!这事儿,他不合理!
可三千弯/弩齐齐受损,除了与敌勾结,便是各坊办事不力,不止损兵折将,更让援军失了鹰脊道这处要塞,领兵的穆皇子差点也被叛军生擒。
哪条罪状,都是天皇老子都赦免不了的,抬眼遍是死路,还不是死几个就能解决的,得死一大片。
爹酷爱喝酒,喝多了就容易误事,但这次,却因着这嗜好,救了一家子。
那日消息传来荣都,爹刚好与朱雀门姓冯的守正在酒坊小酌,兵卒子寻到守正,说是朝中才接到八百里加急,也不知信里说了什么,皇上今夜子时就要封了荣都城,让各城门将领速速回去准备。
封了荣都城?亏好喝的还不算多,爹竖着耳朵听的清楚,扯住那兵卒子的衣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封城?
要出大事了。冯守正屏退兵卒,古往今来,封城绝非好事,早年咱们晋国开疆辟土,兵临西关卜邺城下,卜邺城主未免城中人心动荡,百姓军士趁乱投敌,下令封了城池,耗死城中也绝不允许出城,整整半年,城中存粮吃光,军民弹尽粮绝,树皮草根都挖的一点不剩,最后卜邺城不战而败,大军进城满地饿莩,惨不忍睹。
叛军杀来了?爹狐疑,皇子穆攸文武全才,他亲率的援军,不至于才十几日就被人打到城下吧。自己前几日才随人去城外开采铁英,也没有大敌当前的迹象呐。
爹说,他是不信的,但是,他不敢赌。那时娘怀着身孕,没几个月就要临盆,封城,他没什么好怕,叛军杀来他扛着自己的大横刀也能抵挡一阵,可娘不行,真要封城没了吃喝,没出世的关靥咋办,他能熬,妻女可熬不住。
子夜封城,那就是还有时间。冯守正提醒爹,你夫人娘家在隔壁县城,赶紧回去拾掇拾掇,先出去观望看看,要没事就当小住,再回来便是。
还得去坊中告个假。爹有些犹豫,才送来的铁英石,还等着自己明儿回去开工…再说,自己的横刀还在坊里…
愚钝!铁英石能吃吗,能保你全家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真有大事,铁英石护得住家中妻儿吗?还带刀?关啸天,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这话说的,爹说他当时就蹭了跳了起来,拔腿就往回跑,冯守正还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与旁人说,要一窝蜂的都挤着出城,那可就一个都跑不掉了。
爹真的谁也没说,讲到这里的时候,爹这个从不落泪的七尺男儿突然泪流满面,妻子闭眼的时候,他都强忍着没流一滴泪,只是抚着妻子瘦削的脸,喃喃说着总算得了个解脱。
爹和娘到朱雀门时,前头已经排了七八户人家,瞧着穿着打扮也看不出身份,大家神色各异,但都牢牢闭紧了嘴,挨个儿从包裹里掏出金银细软,冯守正熟练接过,挥手示意军士放行。
爹说,本以为给几两谢钱就差不得了,谁成想冯守正说记得你家夫人有个金镯子很是坨实,话才说出口,娘就乖乖给掏了出来。爹后来还念叨,说娘太老实,怎么被人一诈就诈出来了,冯守正也没见过你啊,怎么就知道你有个压箱底的金镯子呢…
娘说你没见别人给的都是金饼子吗,要二两金镯真能换自家三条命,你老关家还是赚的。
出了朱雀门,他们先是去娘的老家绥县安顿了一晚,次日小舅子惊惶来报,说荣都出大事了—— 弩营箭手全军覆没,鹰脊关失守,皇上,要治各坊的大罪,今儿天还没亮,五大坊就都被抄了。
小舅子上气不接下气,陆家满门一百多口都下了大狱,还有其他四坊,甭管铸师还是工匠,就连做杂役的剑奴都没放过,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老的白发苍苍路都走不利索,少的不过垂髫,懵懂间压根不知发生何事,那景象老惨了。
小舅子歇了歇,想起了什么又一跳多高,“对了,姐夫,姐夫的画像就贴在城门口,他们没找到姐夫,已经在全城通缉了!”
爹哭着告诉自己,白发那个是他授业恩师邓伯,自己十几岁就跟着他,待自己就和亲生儿子一样,垂髫那个是陆坊主的小儿子陆小筠,那年才满七岁。
说到这里,爹双目赤红,扼腕悔恨,他说自己狼心狗肺,怎么就真的谁也没说呢?要自己没有直奔家里,而是绕道去坊中报个信…哪怕,哪怕就与邓伯说一声…邓伯年过七旬,原本已经功成身退回乡养老,还是听说各坊赶造兵器御敌,颤颤巍巍从外县家中回来帮忙。
天降横祸,本来颐养天年的年纪,就这样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陆少主也聪慧的紧,爹抹泪,陆小筠说等自己再大些,就拜他做师父,他也要学习最厉害的铸造之术,将来做一个了不起的铸师,把天鹄坊的技艺发扬光大,惠及天下。
爹还问小舅子:可有见到陆家大小姐。
小舅子摇头:好些个女眷,我也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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