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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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名小说家颜阎女士在备忘录上断断续续写小说已有五年,鉴于她本人只有十七岁,这个数字已经占据了她近三分之一的人生,若加上她用文字书写的时间,文字在她生命里所占据的时间只会更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和纠纷,她只在空间连载,好友们自行决定可看可不看。
她如果叫R,那她可能会收到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但她名字里的两个字,总共也就用了三个拼音字母,没有一个和R接近。所以她没有收到任何一封信,那封信也没有被写出过。如果它在世界上曾有一秒存在,那它应该是这样的:
我把台灯打开让光线照在这张桌子上,我就在这张桌子上写信给你。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的人生就像所有的县城女孩一样。虽然大家想到县城,都会想到烟火气的小城风光、无忧无虑的童年和朴实热情的人们,但真正身处这种环境时,我的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恨。
我对儿时的记忆只有发霉的灰绿天空和烧麦杆的刺鼻气味,即使到我上了的小学也一直如此。小学的记忆很痛苦,那些农村出来的满嘴脏话的男孩,跟他们的父亲学会了羞辱女生,他们的心中一早就埋下了轻蔑的种子。那些外来城镇的孩子们,跟他们的家人学会了炫耀财富,他们的脚早已踩在我们此生难以企及的金山上。穷人的女儿们便在大人们的目光里,老师们的语言里,渐渐学会了沉默。
在你入学那一年,我就站在离你十米远的那支队伍里。我听说过你,你总在被议论。从入学议论到二年级。男生们说你是疯子,能买正版拓麻歌子的同学们说你是个火山口。传闻中你曾疯狂地想成为男生或名人,后来又忽然放弃了这些想法,转而疯狂地去做些什么。你总在愤怒,总在挑衅,总在怀疑,仿佛这个世界背叛了你,而你向一切发泄你的怒火。
我在他们的语言里认识你,偶尔会把你当作儿时幻想的反派。你大概很高,有着宽阔的肩膀和粗壮的腿,头发像狮子一样炸开,总是咧着嘴,露出老虎般的牙齿。这个时候,我没有见过你,就算有,我也没能认出你。
毕竟,没有小学生真的会长出老虎的獠牙。
小学的篮球场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你知道的,篮球框对于小小的我们实在是太高了,而且那里几乎是男生的地盘,靠近那里让人感到恐惧,就像是靠近动物园没锁的铁门。
但是有一天,那里忽然敞开了。狮子、老虎、猎豹,全都双腿直立地行走,穿上衣服,成为了和我们一样的人。篮球场走进了女生,农村孩子,还有外地人,大家突然都学会篮球了。
我学会篮球,也是在那个小小的篮球场上。那是我唯一记得的一节调课,我和你们班一起上课。你们班上的女生教会我如何把球拍起来,如何让球跟着手腕弹跳,如何协调四肢,如何把球投进篮筐里。我问她们怎么想到要打篮球,她们说,是你教她们的。
就像你突然想做其他事一样,有一天,你突然想打篮球。你恳求、威胁、诱惑,教班上的女生学会了运球和投篮。
后来班上的女生教会了外班的朋友,外班的朋友教会了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你像暴风雨前第一朵乌云,涨潮时第一朵浪花,推动了这场微不足道,但在我心上留下了痕迹的革命。
但那时的我不知道未来的光景。我只是无法把那个总是暴怒的你和你们班同学描绘的你联系在一起。那时我的心中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像是一片被点燃的枯叶,冒出了细小而速朽的火花。
我想见你。
我询问了你的同学,她们都哈哈大笑。她们说,你和你的发小跟老师顶嘴,双双被拉去罚站,这节体育课来不了啦。
于是你在我心里,又变成了一只变幻莫测的精灵,打着赤脚,有着透明的翅膀和翅粉,手里捏着星星法杖和魔法的金币。愤怒时就会长出恶魔的角,眼睛和嘴里喷出岩浆。欢笑时就能用魔法改变一切,赐予所有人天赋和团结。
那节课下课时,我从潮湿、带着一点灰尘气味的器材室走出来时,你们班的同学让我往校门口看,说那就是你。
你呀,没有翅膀,没有獠牙。红领巾和小队长的袖标,无一不暗示着,你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你留着高而短的马尾,额前没有一丝碎发。校服的裤脚一高一矮,高的能挽到膝盖上。你大笑着跑过主席台前的桂花树,从蜜橘色的黄花和油嫩丰盈的绿叶中扑到校门外。我至今还记得那个背影:矫健、轻盈得不可思议。
直到初三体测,我还用着那时学会的投篮技巧。我已经不常想起你,但你的身影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时刻出现。就像是人总会想起儿时的片段,你也在我的片段中。
初三那年,我和同一个小学的女生们偶尔说起你。我们都用小学时的技巧练习投篮,每到体育课结束,我们就会聊几句你。听说你已经不再时时喷发,但你体内的岩浆沸腾不息。
你仍旧时常辩驳,仍旧嫉恶如仇,你轻视中小学生必读书目里的名著,你质疑伟人的名言,你怀疑所有传世之爱的坚定和纯洁。我们都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以后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你肯定不记得了,那是一个海棠烂漫的时节,灌木丛上开着又小又香的奶油色小花。天空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变幻,云厚重而高远,飞机的尾迹宛若黑板上粉笔画出的平分线。
我们穿着轻薄的衬衫,走进中午令人昏昏欲睡、饥肠辘辘的阳光里。自行车铃和欢笑仿佛是世界的主旋律。你伸手为我的同学挡了一下打闹的低年级学生,然后冲我们点点头,便离开了。
在那个无论贫富与性别,所有人会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年纪,你一个人,左手托着书包肩带,右手大大方方地拎着半瓶用雪碧瓶子装着的酸梅汤。你知道吗,在那时盛放的春光里,你像一个流浪的孤独侠客,手握长剑,四海纵横。
你究竟是一个怎么么样的人?你究竟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那个时候,我对你的好奇像燃烧的山火般来势汹汹。
高中分班成绩出来后,我特意跑到三中门口的布告栏看分班表。家长的手机闪光灯中,我眯起眼睛寻找自己,在我的名字清清楚楚映在我眼底后,我就开始在我的班级里寻找你的名字。但你不在,你哪都不在。我用视线一点一点爬过整张纸,终于在四班找到了你的名字。
你在重点班,这让我难过又高兴。我知道你该在重点班,但是我又很想和你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有一件事,你应该也不记得了。但我永远记得。如果青春是一座花园,它将是我放在温室里,每天用喷壶和园艺剪小心照顾的一朵月季。
高中里,我在同班女生的影响下,知道了lo裙。多可爱呀,蛋糕一样的裙子,奶油裱花般的衣袖,和彩针糖般的发饰。我留了半年的头发,就是为了在暑假能借一借同学的裙子,去县里的公园湖边拍一组照片。
化妆和lo裙几乎拯救了我。我知道我不好看,皮肤发黄,脸蛋偏红,但是穿着lo裙可以名正言顺地P图。化妆更是令我安心,我在挑选化妆品的时候,我的皮肤不再是土黄色,而是暖黄皮,口红和眼影有专门的暖黄皮特供,我可以是美丽的,可爱的,这让我欣喜若狂。
我疯狂地购买化妆品和裙子,每每经过名创优品,朋友们给我挑选适合我的化妆品时,我都非常感动。你后来跟我说过,这是一种消费主义的营销策略,把人群细分,以便能挣更多钱。但是我难以自持地爱上这种装扮自己的感觉,似乎我在化妆、裙子和独特发型的衬托下,也能融入某个群体,成为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同样拯救了我的还有文学。《人间失格》最流行,里面充满沮丧和严世的文字,对于我们来说是致命的吸引。那段时间,班里几乎所有男生女生都会摘一段它的节选放进朋友圈。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我特意避开了《人间失格》,专注去搜寻太宰治的其他书。他细腻的文笔,赤诚相待的态度,令我几乎有种禁忌的兴奋。仿佛某人在将自己最隐秘之处和盘托出。我把《女生徒》一读再读,心中居然羡慕起与他殉情的女读者。
因为他,我甚至加入了学生暗自组织的读书社。你也在其中。当你和他人意见相左,当你们产生争执,最后总会重归于好。我疑心这并非是你的健忘和对方的容忍,而是你令人动容的豁达。
“没关系。”你总说,“我不赞同你,和我喜欢你又不冲突。”
当你如此明确地表达善意之后,任何人都无法把目光集中在争辩上了。大家会忽然从立场中抽离,重新回到现实,面对着彼此熟悉的脸,心和心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近了。
你听说我喜欢太宰治,淡淡地笑了笑。
爱是蒙蔽。你这么对我说。
因为文学,我遇见了那家改变我生命的店铺。它坐落在县城一栋房屋的二楼。店铺展示牌和补习班、奶制品店、房产中介挂在一起。店里买许多耳钉、发饰、二手书,也卖我不认识的刀具、香水和钟表。贝壳风铃在狭小的窗前叮叮作响,一只肥胖的橘猫趴在门口的脚踏垫上。
我去那里淘二手老版的《晚年》,却在那里买到了那个玻璃瓶,店主说一百一卖给我,但是我要留下联系方式。
“等我有需要的那天,就叫你来办一件事。”
那个瓶子里的液体有浓烈的香气,我把它滴在锁骨上,家里的猫就会来蹭我,妈妈和爸爸就不会再吵架,他们面对我的时候,忽然拿出了最温柔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急着回到房间。我打心底里希望时间慢一点,最好让这顿饭持续到世界的终结。
同学开始主动跟我搭话,老师开始偶尔提问我。这真是神奇的药水,童话里女巫的魔药也不过如此。
你也在魔药的香气中走来了。我鬼迷心窍的那天,想扎上双马尾走进教室的那天,想被女同学说可爱的那天,教导主任扯住了我的头发。他说我喷了香水,扎了古怪的发型。他站在走廊里,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拽着我的发尾,用恶毒的语言撕扯着我的心。
你走到我身边,没有认出我。只是问他:“扎个头发怎么了?”
你接着问:“不让啊?哦。”
你揽着我走了。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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