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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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天气渐热,上林苑里草木繁荫,水边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树丛旁则有成片的芍药娇艳绽放,惹得彩蝶翩然而舞。
云娆这会儿正与裴雪琼相伴赏花。
但裴雪琼看起来心绪欠佳。
她是侯府嫡幼女,加之生得漂亮性情谦和,其实早就有许多人家有意结亲。
只不过崔氏始终没挑到合乎心意的,尚未定下罢了。
今日宴席结束时,崔氏其实想带裴雪琼在众位妃嫔和命妇跟前多露个脸,看能不能为女儿寻一段更门当户对亲和妥帖的婚事。
裴雪琼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宴席刚结束她便跟好友跑了个没影儿,等崔氏找不到她,不得不跟薛家的亲家母一道簇拥着皇后去马球场,她才松了口气,与好友道别后折身回来寻云娆。
——二嫂头次来上林苑赴宴,又没有相熟的人陪伴,她其实心里惦记着呢。
姑嫂俩相伴赏花,倒没去马球场凑热闹。
踏荫而行,水畔微风和煦。
今日除了女眷受邀赴宴,有些人家其实也带了儿郎过来,只是宴席上座位有限,他们享不到这份殊荣,只依安排径直来上林苑凑热闹。
这会儿有去马球场的,也有在水畔玩的。
譬如前面投壶的那群人。
投壶这游戏高门贵户的男女都不陌生,宴席之外又不必太拘礼,这会儿有十多位凑成一堆,正在那里投壶为戏。
越过满目绫罗,云娆一眼就瞧见了一道颇为熟悉的少年身影。
不待她说话,裴雪琼便已道:“那边投壶的还挺热闹,我们过去瞧瞧吧?”
云娆一笑,欣然随她前去。
还没走到跟前,人群里那位少年似是察觉了什么,蓦然往这边望过来,瞧见着意打扮后盈盈而来的裴雪琼,目光险些黏在她身上。
但众目睽睽,他终究不敢造次。
察觉身边好友拍他肩膀,谢嘉言匆忙收回视线,跟着众人一道为方才连中贯耳的儿郎喝彩,耳尖却泛起可疑的微红。
那边人影晃动,又有人上前去投。
——今日投壶并非比试,并没人记投的竿数多寡,亦不分男女婚否,不过是感兴趣的过来各展身手,投好了博个喝彩罢了。
裴雪琼挽着云娆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上前后跟认识的两位闺秀打过招呼,先站在那里看别人投。
连着两位都没中,便有人怂恿谢嘉言试试。
他倒做事大方,手执箭矢屏息片刻,待箭矢脱手而出,竟投出了个极难做到的倒中。
周遭顿时响起惊叹喝彩声,引得旁人都饶有兴趣的瞧过来。
裴雪琼也自夸赞,对这技艺颇为折服。
谢嘉言退到旁边让别人去投,等旁人都瞧向投壶之人时,目光又忍不住投向裴雪琼——方才她赞叹的声音夹杂在人堆里,虽说语调不高,他却是清晰分辨出来了的。
此刻原是不自觉的留意,谁知裴雪琼满心赞赏,这会儿还瞧着他,两人目光隔空相触,竟似碰到了微烫的炭火,令心跳都漏了半拍。
谢嘉言竭力镇定,颔首默然招呼。
裴雪琼也自垂眸笑了笑,眼底的羞怯与欢喜一闪而过。
旁边又有人投中,引来几声夸赞。
谁都没留意人堆外这转瞬即逝的对视,唯有云娆察觉这份暗藏的心事,虽不敢表露,觑向水面云影时却无端觉得风清气爽,光景宜人。
姑嫂俩站了片刻,裴雪琼对这事儿不太擅长,又怕站久了会被人察觉心事,便拉着云娆往别处去赏花。
等周遭没了人,云娆才莞尔开口。
“方才那手投壶可真漂亮,我记得上回在白云岭看马球,那位公子也十分出挑,想来是练出了很不错的骑射功夫。”
“是呀,他家没人习武,听说是他自己肯下苦功才练出那身手的。”裴雪琼倒也没遮掩,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方才投壶的方向,忽然又叹了口气,“只是他过得很不容易,生他的姨娘早就过世了,在伯府里也没人看重。”
她很少议论旁人家,更不提及非亲非故的少年郎。
今日这感叹怕是已憋了许久。
云娆想起崔氏一心为女儿挑个高门贵户的做派,大约明白了她今日来赴宴时为何闷闷不乐。
两人沿水而行,漫赏天光。
隔水的一座阁楼里,太子魏元载负手而立,正瞧着对面游玩皇家宫苑的男男女女。
他年已四十,自幼受名家教导博通诗书,养出了一身儒雅气度。只是文有余而武不足,若不是那身东宫的威仪冠服衬托,单论容貌气度,倒像是个潜心治学的儒人,而非一国储君。
此刻窗扇半掩,他瞧着水边漫步的云娆,有些诧异地道:“那就是裴砚新娶的妻子?”
“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是她没错儿。”宫人侍立在侧,恭敬答道。
太子不由往那边多瞧了两眼。
裴砚重伤冲喜的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当时朝堂内外交困,他得知宁王最倚重的猛将吊着性命,心里其实喜忧参半。直到后来北夏挥兵南下,边塞诱狼入彀后一举擒获屠长恭的消息传来,他才明白了那俩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边塞的心腹大患被斩除,他身为储君自然高兴,但宁王借此声望日隆,他派去平叛的将士却节节败退,这事终究令人忧心。
太子既对裴砚留意,自然不放过身边人。
隔着溪水将云娆那张脸记住,他又笑了笑,“长得倒是很好。不提家世,倒姿貌配得上裴砚。她旁边那女子是谁?”
“那是靖远侯府的嫡幼女,叫裴雪琼。”
“也是个小美人。”太子喃喃,又往那边看了片刻才折身离开。
……
从宫里回来后,云娆隐约觉得薛氏的态度有些古怪。
先前薛氏只是自恃身份不搭理人,甚至去别苑踏青时都懒得问她的意思,如今倒是爱接话茬儿了,只不过话里藏着刺,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大约还是为宫宴座次的缘故。
云娆又不傻,知道那日薛氏坐得比她靠后了些,心里不舒服,倒也懒得计较。
如今犒赏的宫宴既毕,裴砚每日去军营里习练兵马,她除却晨昏定省和偶尔跟明氏、裴雪琼赏玩说话之外,旁的时候都扑在雕版上。
富春堂的雕版早就送过来了,云娆借着脚伤休养的时候就已揣摩纯熟,后来便仿了一幅画印在板子上试着雕刻,已雕完了小半儿。
若这雕版过关,贺掌柜那几幅画她便可放心大胆地接了。
这两日她都待在小书房,安心捉刀雕刻。
青霭熟知云娆雕刻版画时的习惯,静静坐在旁边斟茶扫屑,再往旁边摆个小沙漏,提醒云娆每半个时辰起来走走。
如此连着刻了四五天,倒是成果喜人。
这日后晌,裴砚习练兵马的事结束后没见宁王有旁的安排,便早早的回府来歇息。
才踏进枕峦春馆,便觉出了别样的安静。
迥异于往常仆妇洒扫庭院、丫鬟伺候起居的日常气息,今儿的枕峦春馆特别安静,别说绿溪她们,就连仆妇都像失踪了似的不见人影。
直到他踏进院里张望,角落里才有位仆妇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裴砚敏锐察觉,便没出声。
那仆妇小碎步跑过来,行着礼轻声道:“将军恕罪。少夫人吩咐了她忙的时候不必伺候,奴婢们怕打扰她才回屋里候着的。将军可有吩咐?”
裴砚倒也不是真的想吩咐人做事。
既明白了这异样安静的缘故,便挥手示意她退下,进了二门往云娆的小书房一瞧,果然见她垂首坐在窗畔,被槭树挡住了半个身影。
夏日天长,这会儿日色未倾。
枕峦春馆原就坐落在偏远僻静之处,如今没了人声儿,就只有风过庭院树影婆娑,连鸟雀和野猫都没了踪影。
云娆今日穿的是家常的半臂罗衣,满头青丝用珠钗松松挽起来,大约是太过专注投入,并没听见墙外的对话。此刻仍埋首雕刻,就着案上徐徐袅袅的青烟,倒无端让人觉出种岁月静好的滋味。
裴砚不由放轻脚步走向窗畔。
走到跟前,才发现小书房里不止坐着云娆,其实还有青霭,只是这丫头午后犯困,这会儿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云娆倒精神得很,纤秀的手指捏紧了细麻绳缠起来的小刻刀,拿指腹轻轻推着刀背,在那张木板上一点点的精心雕琢。
尚未雕成的板子未曾着墨,入目只觉洁净细密,隐隐还能闻见木材的香味。
裴砚怕惊了她,连累这精细雕刻的版画,便没做声,只站在两步之外看她徐徐雕刻的刀法。
好半晌,几朵细小的梅花终于雕成。
云娆似是松了口气,将小刻刀搁在旁边的木托盘上,抬头想伸个懒腰。
这一抬头,她倒真被惊到了。
青霭午后犯困睡着的事她早就习以为常,但裴砚是何时回来的?怎么还跑到窗边站着呢?
脑袋里仍是梅花,她懵了一瞬才站起身道:“将军回来了?”
说着话,赶紧戳一戳青霭。
青霭睡眼迷蒙地抬起头,见裴砚就站在窗外,赶紧站起来行礼。
裴砚被这主仆俩逗得有点想笑,便往前两步站在窗外,伸手拿了那个快要完工的雕版来瞧,“你认真雕刻的时候倒像模像样的。这双手也稳得很,力道拿捏得当,我都自愧不如。”
云娆被他夸赞,不免也笑了。
“雕虫小技,怎么能跟将军比呢。”
“三百六十行,哪一门做好了都是手艺。”裴砚前些天在西竹馆瞧见满架的雕版时原就颇为赞叹,今日见她这样专注,那长年累月推刀背的指腹也磨出了薄茧,不由有些好奇,“你这雕版刻出来是给谁呢?”
“有些给相熟的书坊,也有些经变画送给寺庙,看雕什么了。”
云娆喝着茶润喉,瞧裴砚的态度颇为开明,正好借机提起件事情——
“这幅雕版是给富春堂雕的,那是一家书坊,掌柜的想雕一套山水画印出来,好让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她不愿把这事儿搞得鬼鬼祟祟,加之十余日相处后对裴砚添了些信任,便将缘故说明白。
裴砚听罢,倒是颇为赞成。
他虽出自侯府,实则打小被丢去外面习武,在军中摸爬滚打时怎样的人都见过,也从不觉得女儿家得困在闺中的一方天地。对于那些敢提刀上阵、在边塞寡居撑起门户的妇人,他尚且存了一点敬佩,得知云娆有这般让人赏识的才华,哪会捂着?
自是让云娆放手去做,还开玩笑道:“回头书印刻出来,也给我书房放两套。”
云娆听得笑了,又道:“再过几天这板子就能雕好,到时候我想亲自去趟富春堂,既能让贺掌柜瞧瞧,也借机观摩他家书坊。”
“你既愿意,自管去就是了。”裴砚答应得十分爽快。
云娆原本还担心他会嫌弃商贾之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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