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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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远倾来到军营的中心,站在一个最大的营帐前。
营帐内点了烛火,几个人影正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营帐门口站着几个看守的士兵,士兵身旁点了照明的火盆。火焰熊熊燃烧,黑烟不断升腾,晚风吹过之时,那黑烟如幽灵般飞到空中,转瞬烟消云散。
江远倾在心中思索良久,终下定决心继续朝营帐走去。
“什么人?”门口的士兵厉声喝道,“将军正在商议军情,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江远倾将士兵的话置若罔闻,仍朝前迈了几步。
“站住!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看守的士兵抽出腰间的刀,横在江远倾面前。
“外面谁在喧哗?”营帐内传来孙怀野浑厚的声音。
那士兵忙弯腰拱手朝里面道:“回将军,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属下这就将他赶走。”
“孙将军!”江远倾高声道,“在下江远倾,有关于契约之事需与将军知晓。”
“都说了将军正在商议军情,还不快走!?”士兵没了耐性,朝江远倾重重地推了一下。
“慢着!”
孙怀野不紧不慢道,随后营帐里出来几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江远倾。
“让他进来罢,其他人都离远些!”
“是!”几个士兵领着方才从营帐里出来的人朝远处行去。
江远倾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掀开门帘进入营帐。
孙怀野靠在椅子上,只见他浓眉皱起,阴沉着脸,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正盯着江远倾。
“你疯了么!?你是要将我与契约神签订契约的事宣之于众么?”孙怀野怒吼道。
“孙将军连吃人肉、喝人血都不怕,还怕这个么?”江远倾面不改色道。
孙怀野眯着眼睛,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江远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是契约神让你来和本将军说这些话的么?”
“在下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契约神,而是为了那些被你杀死烹煮的战俘!”
孙怀野停顿片刻道:“你怎么知道?”
“在下是契约神的人,要想知晓此事并非难事。”
“你还知道你是契约神的人,你难道忘了自己为何来此么?”
“我虽替契约神办事,可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你让你的士兵烹食战俘,实在有违天道!”
孙怀野听了这话脸上没有做出丝毫表情,他仍靠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义愤填膺的江远倾。
“你说的天道是什么?它能让我的士兵填饱肚子么?它能让人刀枪不入么?它能让这世间永无苦难和欺凌么?”
烛光照亮了孙怀野圆睁的眼眸,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犀利如刀,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弱肉强食就是这世间的天道,我从小便懂得这个道理。”
“将军就这么笃定自己会一直坐在强者的宝座上么?难道将军就没有尝过被欺凌的滋味?如今将军有鬼人在手,又掌控上万人的军队成了强者,怎能忘了初心、泯灭人性,将那些已经投降的人开膛破肚!?”
“放肆!”孙怀野站起身,怒目横眉道,“你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么?”
“将军有鬼人这等战争利器,杀人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如何赢得民心才是真正的强者该思量的。”
“真正的强者……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真正的强者?”孙怀野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平和。
“将军可曾看过李筌《善师篇》中这样一句话:兵非道德仁义者,虽伯有天下,君子不取。要想成为强者,不算难事,或勇或谋,皆可有所成就。但是,若失了仁义,便终究会站不住脚,被世人群起而攻之。”说着江远倾顿了顿,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孙怀野,“宁王便是这个道理。”
孙怀野一动不动地站在椅子旁,任凭烛光在脸上闪烁。
“你是在将我与那个阴险小人相较么?”
“在下只是不想将军一错再错,宁王的下场如何,将军是再清楚不过了。”
孙怀野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的意思本将军明白,只是强者之途如登山,要想成为顶峰唯一的胜者,就需先将其他人铲除。若只顾仁义道德,到时被踢下悬崖、粉身碎骨的就只会是你。江风山的下场如何,你这个做儿子的,也再清楚不过了。”
“你……”江远倾顿时怒形于色。
“哦对了,本将军差点忘了,还有你那不明不白死在牢狱的外祖父,杨重明。”
“孙将军,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我说得不对么?你的外祖父和父亲难道不是一个死于仁字一个死于义字么?你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你不敢承认罢了!”
“住口!”江远倾一脸痛苦地捂住耳朵。
孙怀野走上前,无情地将他的手从头上扯下。
“你敢说他们不仁义么?仁义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了半山腰?除了你,还会有谁记得他们生前的所作所为?仁义二字,不是你同我说的,更不是我同宁王、刘承贤或者当今皇上说的,而是站在山顶上的胜者,同山脚下抬头仰望的那群人说的!”
“强者为王,败者为寇,弱之肉,强之食。只有杀伐果断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孙怀野瞧着江远倾凄然的神色,喉中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闯入我的营帐,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本将军都还未将事实说出来。”
江远倾缓缓抬起头,声音全没了来时的气魄,眼神里充满哀伤。
“什么事实?”
“你可知你父亲因何而死?”
江远倾紧盯着孙怀野:“什么意思?家父不是在押运宁王送给皇上的万寿节礼时,被贼寇杀害么?”
“那你知晓那价值连城的万寿节礼去了何处么?”
“难道……不是被贼寇劫掠了么?”
孙怀野听闻忽然仰天大笑,他坐回椅子上,戏谑地望着江远倾。
“江风山押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万寿节礼,那些镖车上装的都是石头。”
“……你说什么……”江远倾忽觉脑袋一阵晕眩,脚底发软,声音也变得颤抖,“怎么可能……爹爹押运前都会仔细检查一番的,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时本将军也在宁王府中。他检查了又如何?宁王还是会派人悄悄掉包。”
“宁王为何要这样做?他就不怕皇上会发现么!?”
“你以为江风山能将万寿节礼安然地送到京城么?这一路各处埋伏的贼寇暂且不说,还有在朝中视杨重明为眼中钉的阉党,他这一行本就有去无回,宁王有何可惧?不管是江风山还是半路打劫的阉党发现此事,他们都难逃其咎。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宁王根本就没有进献万寿节礼。”
孙怀野瞧着江远倾失魂落魄的模样继续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招虽险,却可以重挫杨重明和阉党两方的势力,斩断皇上的左膀右臂。只是可惜了江风山,他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是为了几车石头卖命!”
江远倾听着孙怀野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同尖刀,无情地刺进他的心里。
“所以一开始想造反的不是你,是宁王。”泪水从江远倾的眼角无声地滑落。
“没错,他早就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家父也是宁王所杀么?”
“这倒不是,他只是将万寿节礼掉包,江风山自有阉党来杀,他为何还要费这个劲?”
“那……家父要押送的万寿节礼现在何处!?”江远倾声嘶力竭道,他浑身颤抖着,眼中噙满泪水。
孙怀野张开臂膀环顾营帐四周:“你所看到的一刀一枪,甚至是这桌上即将燃尽的火烛,都是江风山真正要押送的万寿节礼。本将军杀了宁王,夺了他府中的所有财宝,换来了这些。”
江远倾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爹爹……您被害得好苦啊!”
“宁王害了你爹爹,而本将军又杀了宁王,这么算的话,本将军于你有恩。”
江远倾擦去脸上的泪水,目露凶光道:“你明知万寿节礼被掉包,还任由我爹爹押着几车石头上路。你谋杀宁王,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谈何有恩!?”
江远倾站起身,收起了悲痛的面容:“在下今日来此,本想劝将军谨遵契约,勿滥杀无辜,现在想来也是白费口舌。公道自在人心,将军好自为之!”
说完江远倾愤然离去,他掀开门帘,却见周厉站在门口,眼中满是关切。
“江公子……”
江远倾对周厉视而不见,兀自朝前走着。
周厉拽住他的胳膊,他转身时满脸泪痕,眼红如铜。
“放开我!”江远倾愤怒地甩开周厉的手,却不想失手将周厉的面具打落在地上。
周厉立即松开手去捡地上的面具,江远倾回望了他一眼,心生不忍。
“抱歉,我想静一静。”
周厉拾起面具抬头看时,江远倾已头也不回地走出几丈远。
“江远倾!”周厉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贤弟!”郭泰站在不远处朝周厉挥手。
周厉试图将面具戴上,却发现面具裂开了几个口子,怎么也戴不上。于是他半遮着脸,走到郭泰面前。
“贤弟,江公子可还好?有没有伤着?”
“他……他还好,孙怀野不敢对他怎么样,他们只是在营帐中争辩了几句。”
“那就好……”郭泰注意到周厉指缝下青黑色的脸皮,“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是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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