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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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满20盒豆浆的箱子,其重量不亚于两颗铅球,咣当一下砸在地上,把状态之外的赵栩吓了一大跳。
她隐有不祥的预感,慢慢抬起头,错过台阶的高度,直达那双藏于暗处的眼睛。
说不出的慌张占据了她的心,此时的赵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自处。
趁着徐仲仪愣住,她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踏着朦胧的夜色奔逃而去。
她可能不知道,在身后两人的眼里,她的背影有多慌乱。
留在原处的,是剪不断的理还乱。
徐仲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偏生楼梯上的人缓缓而下,鞋底踏在楼梯间的声音分外明晰,像是暴风雨的前奏,有着说不出的沉闷,让人心虚不已。
“在谈恋爱?”秦暮野走到学生身边,若无其事,如同知心大哥哥般询问。
徐仲仪眼神空洞,摇摇头,“没有。”
那不算灵光的脑袋飞速运转,在电光火石间得到了指引,他向老师道别,然后发挥体育生的长处,卯足了劲儿飞奔去追。
……
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故而赵栩畅通无阻跑出了校门一段距离,确定身后没人追来,她俯下身子,双手压在腿上喘着粗气。
为着有段时间没运动了,又背着个大书包,她的腿部有些酸疼,脸颊也微微泛红。
不过说来说去,她认为自己今天真是流年不利!
莫名其妙被人缠上了,还被老师误会……
赵栩复盘着一天的倒霉事,越想越气,腰背逐渐挺直,抬头看向天空。
今晚天空阴云散落,月亮的清辉被阴霾尽数遮掩,数的过来的几颗星星,一不留神就偷偷藏了起来。
恰逢晚风吹拂,携来对面小吃街的油烟味,尤其是烤冷面的煎鸡蛋味,穿过对街,被人的嗅觉无限放大。
说不上难闻,但实实在在把赵栩闻饿了。
置身烟火气中,她暂时忘记了烦心事,眉头逐渐松开,想着去对面买个烤冷面,先把肚子填填,就去上补习班。
赵栩往前走了两步,在观望红绿灯,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忽然有一只轻佻的手,搭了她的肩头。
随之而来的,是呛鼻的二手烟。
“美女,怎么又是你一个人。”
沙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烟草的臭味熏得她直皱眉,赵栩没有转头去看身边之人是谁,但强烈的不安及时唤醒了第六感,她的动作比想法快,用尽力气把人推开。
原来在学校里不是最倒霉的,最晦气的还在校外等着她。
赵栩耸了耸肩,企图抖掉上面的脏东西,陡然想起,他是那天在海洋馆骚扰自己的小混混。
黄毛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踩灭,和身后几个男生调笑着说:“徐仲仪那个混蛋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咱区的高中职校加起来,都找不出比她好看的。”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赵栩不耐烦地大声问。
反正她也是受连累的,本想一走了之,但思及有上次就有下次,索性把事情解决了。
至于她是替别人背锅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黄毛牙切齿地说:“刚开学的时候,他的小弟在学校里把我打了。”
“他为什么打你,你也有问题吧?”赵栩不禁幸灾乐祸。
黄毛有些疑惑:“他的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
赵栩不屑一笑,心想她才是最冤枉的人,被一个两个神金缠上。
恶心得她必须回去好好洗个澡。
“反正时间还早,我就和你分享一下。”黄毛又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笑了笑,“我想想啊,从哪儿开始说……”
他还没说完,就被猛推了一把,对方下手极重,推得黄毛倒退三步,若非有人搀扶,可能要仰倒在地上。
徐仲仪挡在赵栩身前,满身的戾气无处安放,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阴冷。
“我给你三个数,立马滚。”他轻启嘴唇,吐露出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黄毛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由于身高和气场对比悬殊,他对于徐仲仪还是有点惧怕的。
在小跟班的搀扶下,他又来了精神,开始挑衅:“你觉得我怕你吗?”
“看来你女朋友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会还维护什么乖学生人设吧?”
听到这里,徐仲仪呼吸顿时有些不稳,以黑夜为盖,竭力掩饰眼底的失措,可还是被对方抓住了马脚。
黄毛眼见打不过,索性撕破脸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初二的时候,因为把老师打伤被退学,要不是他爸找关系,估计就要进少管所了。”
“不是这样的!”徐仲仪哑着嗓子打断,眼尾发红。
他转过身去,用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赵栩的眼睛,解释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你相信……”
还没说完,他的手臂就挨了一拳。
原来是黄毛趁他转身的功夫,就算长得不高,也要不讲武德搞偷袭。
这一拳,对长了一身腱子肉的徐仲仪来说倒是无足轻重,他只是蹙了蹙眉头。
可看到赵栩阻拦不及,惊慌担忧的表情,他心中一丝窃喜飘过,同时戏瘾忽至,令其忽然蹲了下去。
“疼……”徐仲仪捂着肩膀,蹲在地上,眼巴巴地仰视赵栩,甚至还挤出了若有若无的泪光。
这一蹲,让在场几人都傻了眼。
黄毛则是差点以为自己锤在铁板上了,捂着手暗暗叫疼的同时,不敢相信,他这一拳居然把雷打不动的大哥给打倒了。
惊喜之余未免担忧,会不会被他的同伙报复。
在旁的赵栩信以为真,蹲下来轻声关心:“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好……”徐仲仪乖巧地点点头,一边还不忘咬着嘴唇,装出很痛的样子。
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众人感到被忽略了,黄毛质问道:“姓徐的,别装死……”还没说完,他的后领就被抓住,再抬眼一看,是一个高得出众的男子,正拎小鸡仔似的拽着他的领子。
秦暮野揪着他的领子,也没事太大力气,利用身高优势把人往上提了提。
“都这么晚了,早点回家吧。”
他的嗓音低沉,落在几个小混混耳朵里,有着极强的威慑力。
黄毛自觉屈辱,还想讨价还价,却被提得更高,两只脚都快要离开地面的时候,终于老实了。
眼见徐仲仪的“同伙”更是个不好惹的,他带的这帮小弟色厉内荏,怎么能打得过这两个健硕的人,于是灰溜溜地带着人跑了。
“秦老师。”
赵栩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徐仲仪好像受伤了,我们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秦暮野刚想俯下身查看情况,徐仲仪却像没事儿人似的,腾一下站了起来,笑了笑,“老师我没事。”
不能和赵栩单独去医院,他装这个病有什么意义?
“谢谢秦老师。”徐仲仪活动了活动胳膊,和他致谢。
看到人没事,秦暮野才算放下心来,温声叮嘱:“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解决,记得求助大人。”
“好。”徐仲仪应下,然后眼含笑意问身旁的赵栩,“我们要不然和老师一起去吃个饭,表达一下感谢。”
赵栩十分不解,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有一种自己被道德绑架的感觉。
以及,她怎么就和徐仲仪成为了“我们”??
姓徐的挑担子一头热,单方面套路人,剩下两人半推半就地在他的指引下,开车来到了学校附近的日料店。
此时正值饭点,一推开门,碳水混合的生鲜的独特香气扑面而来,古筝电音萦绕耳畔,音色醇厚古雅,仿佛拨动琴弦时,指尖抚落的樱花。
他们挤进生意火热、却不算吵闹的餐厅,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点餐。
“这什么歌啊?怪好听的。”徐仲仪点餐的时候,也不忘笑嘻嘻地和身边人搭话。
“栀晚鸢乱。”赵栩划过菜单,手上动作一顿,不为所动。
倒不是她对徐仲仪有什么意见,只是她实在是肚子饿了,现在满门心思都在点单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点了猪排饭、蛋卷、烤鳗鱼。
赵栩又打开购物单,发现秦暮野比她点的还多,肉串、三文鱼拌饭、寿喜烧饭、刺身拼盘、炸物拼盘、鹅肝……加起来已经快超过了七百元。
“老师老师,您不用点那么多,吃不完。”她连忙阻止。
这家日料虽然不是什么高消费的店铺,可点多了终究烧钱。
秦暮野倒是无所谓:“你们只管吃就行,我买单。”
两个学生共同表示:这多不好意思。
“刚发的工资,不用替我省钱。”
他生怕学生们不够吃,又多加了两个菜。
边选着菜,秦暮野察觉到了对面徐仲仪的躁动不安,仿佛有话要说,但都碍于自己在场又忍了回去,于是点完菜后,识趣地站了起来,叮嘱道:“我去趟洗手间,菜上来了你们先吃就行。”
待老师离开后,徐仲仪满腔的话终于有机会宣泄。
“那个……我初中的时候打老师,是有原因的。”他艰难地开口,一张俊脸都憋红了
“你说吧,我听着。”赵栩转向他,洗耳恭听。
念在方才徐仲仪方才替她解围,以及他从前的帮忙之举,她不认为对方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倒也想听一听,究竟是个什么原因。
徐仲仪喝了口水,深深吸气,拿出做演讲的态度,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男孩的眉梢被小鸟啄乐一口,迅速揪到一起,好不滑稽。
赵栩刚严肃了几秒,就迅速破了防,掩着嘴笑,“抱歉……”
每当面前这个痞里痞气的男孩装乖,锐利的浓眉就要拐几个弯,有种蜡笔小新的即视感。
女孩清脆的笑声仿佛初融的冰雪,雪水顺着冰锥滴下,唤醒了藏于浮冰下的残荷,生长出了只属于他的春天。
让他忘了紧张,却失了魂魄。
徐仲仪忽觉幸福来的有点突然,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脑中凌乱的逻辑却被理顺清楚。
“那个……我们初中那个班主任,他就是个变态。”
听到这话,赵栩神色微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徐仲仪摸摸头,怕吓着对方,只得委婉地说:“那天我去办公室找他,亲眼看见他把手伸进女生的衣服里。”
“我一个没忍住,就把他打了。”
他语气平平,不自觉地捏起桌上的毛巾,手臂上脉络分外明显。毛巾原本质软,却像是要捏碎在他的手心里。
往事讲到这里,赵栩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与其说,是有意想逃开他的目光;不如说,更想逃离曾经的自己。
此时服务员端上炸物拼盘和三文鱼拌饭,闻到油炸的气味,不知名的恶心堵在胸口,让她下意识捂住了嘴。
“你没事吧?”徐仲仪望着她泛红的眼睛,有些担忧,自责地说:“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吓着你了。”
赵栩喝了一口大麦茶,压下胸腔的不适感,笑着摇摇头,“可能饿久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而秦暮野也算好了时间,提着一袋子药回来了,把袋子放在徐仲仪跟前。
“一些治外伤的,回家记得涂上。”
徐仲仪嘴里还塞着蛋卷,咽下去后,起身道谢。
秦暮野点点头,却并不着急吃饭,帮两个学生把见底的茶杯续上水,然后带上手套把牡蛎撬开,方便他们食用。
桌上看似有很多道菜,其实盘子的体积占了一大半,吃几口就没有了。
赵栩对炸鸡情有独钟,吃起来丝毫没有面衣的厚重感,酥脆的表层入口即化,鸡肉滑嫩脆爽。尽管戴着手套,可是半张脸大的炸鸡还是不免蹭到了手腕,唯有小心再小心,才不会沾到手链上。
只是她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炸鸡盘要用干香菜点缀,她面露嫌弃,捏着香菜叶,这个麻烦丢在了纸巾上。
没有了香菜污染的炸鸡,才是好炸鸡。
啃炸鸡的功夫,她的余光扫到斜对面的数学老师,不由得放慢了干饭的速度。
就算隔着塑料手套,都不难看出,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修长如玉,白皙骨感,尤其在撬起牡蛎壳时,手指微微用力,连带着小臂处的青筋凸显,极富力量感。
秦暮野没注意到来自对桌的视线,剥完一盆牡蛎后,从容地摘下手套,正要拿起筷子吃饭,服务生又上了一杯姜汁汽水。
那是赵栩点的,她本想抬手去拿,戴着沾满油的手套,一时顿住了。
秦暮野的视线转了个来回,把汽水放到她的面前,又怕她喝起来不方便,拆开一条吸管,放到汽水当中。
递过去杯子的刹那,淡橙色的灯光洒在他的手背上,从赵栩的角度看去,他像是轻轻拿捏了杯中的气泡,并在不经意间碰碎。
再多看一秒,就会在她的眼里溅起点点波纹。
“秦老师您这牡蛎剥得真好,您脱单之后,我们是不是就没这个待遇了?”徐仲仪大着胆子打趣老师。
不合时宜的发言,打断了赵栩心中刚酝酿的轻歌,不设防地被拨起了一根弦,重重挑起,轻轻放下。
面对这番调侃,秦暮野故作肃然,桃花眼中掠过笑意,顺着他的话说:“你的意思难道是,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可以随时蹭我的饭?”
这话说得认真,又像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这一刻,旁听的赵栩忽然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了,安静地注视着窗外,左耳传来隐约的喧闹声,右耳是店内的音乐,但又都听得不够真切。
隔着玻璃的行人匆匆而过,都是路过世界的过客,留不住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面前的姜汁汽水,她却想再多喝一口,等她什么时候喝腻了,再撤走也不迟。
……
吃完饭后,秦暮野提出要送两个学生回家,却被徐仲仪婉拒:
“我的房子就在附近,老师您送赵栩回家就行。”
本来今晚在外面就耽误了不少时间,网课也快开始了,赵栩就没有客气,待目送徐仲仪走远后,下意识走到车子旁边。
当她把手摸上副驾驶的把手,才意识到不妥,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去后面。”
秦暮野不以为意,“前后都是一样的,坐前面就行。”
得到允许后,赵栩迅即拉开车门,有了上次的经验,轻车熟路,系上安全带,以一种放松的姿势倚在靠背上。
该说不说,人吃饱之后才是最幸福的,她嗅着车内好闻的薄荷香,清新的分子扩散开来,似乎可以生长每一个角落,让她感到无比舒适,仿佛一天的疲惫都被洗涤殆尽。
再加上刚吃完饭,血糖有点高,很快困意袭来,赵栩在放松的同时,眼皮也像磁铁的正负两极,慢慢的慢慢的,就吸到了一起……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她暗自想到:
刚吃完饭就睡觉,好幸福。
如果能不用上网课,就更幸福了。
奔驰车像是从黑夜中生生剥离,下一秒就驶入了华灯初上的街区,秦暮野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心领神会,切换了一首悠扬的曲目。
“timeforeverfrozenstill……”
时间仿佛就此冻结。
这是他很喜欢的电影的片尾曲,秦暮野专心开车,心无杂念地聆听着音乐,以另一种方式放空自我,寻求闲暇。
车轮轧过音符,好似时间都被缩短了许多,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赵栩家所在的小区,他刚把车停下,身旁就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
“遇见你之前。”
赵栩睡了一路,刚睁开眼就听到悦耳的音乐,惺忪的睡眼里盛满了笑意。
秦暮野眉心微动,轻声提醒:“到了。”
许是身处密闭环境,赵栩仍觉得昏昏沉沉的,脸也发烫,甚至怀疑姜汁汽水里是不是掺了酒精。
她揉了揉眼睛,指着车窗外,头脑不甚清醒。
“上次我们在咖啡厅旁边不是遇见过一个精神病患吗。”
“我在小区门口,也被他骚扰过。”
她说这话时,神态云淡风轻,不像是提及什么可怕的回忆,倒像是在同他闲话家常。
秦暮野原本平视前方,闻言稍稍移神,那双墨色的眼睛映于黑夜里,显得格外深沉。
过了几秒,他缓声说道:“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等你回家了我再走。”
他的声线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可是在赵栩听来,却像是停靠在了一处亦柔亦刚的港湾里,说不出的心安。
“嗯,谢谢您。”
赵栩得到了“承诺”,也不好在车上待太久,便下了车,冲着车窗里的人挥手道别。
天空残存的阴云已经散尽,满月是今夜最后的仪式,苍白冷淡,却温柔可爱。
赵栩前一秒想捕捉手心的皎洁,下一秒却忍不住回头,发现车辆还停在那里,又继续向前走,不过是慢慢放缓步伐。
如果可以,她想慢一点走到尽头。
也许是她还没睡醒,汽水的后劲又比较足,小气泡咕嘟咕嘟,碰撞在她发烫的脸颊。
赵栩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再次回头,而是逆着月夜,消失在拐角处,然后奋力奔跑。
夜风恰好撞进她的怀里,擦肩而过之际,又带走了她的心事:
[请为我拂去俗世的尘,让我毫无保留地拥抱月光。]
……
*彩蛋-徐仲仪的故事
徐仲仪是个心挺大的人,至少忘性很大。
昨天讲的数学公式,今天就忘了。
昨天和哪个兄弟闹矛盾,今天就又搂着人家的肩膀和好如初了。
初中的生活对他来说,平淡得就像他的作文水平那样,能胡诌出千万本流水账,却愣是翻不出一页好词好句。
他忘记了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那个被他打进医院的老师。
可唯独有一个人,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
纵然徐仲仪对生活没有什么感悟,偶尔也会想一个深刻的问题:
他那个不太灵光的大脑,容量其实不大。可偏偏把赵栩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的脸上有几颗痣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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