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戾太子听到心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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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葵的颈边被秦戈的剑划破了点皮,不算严重,无需包扎,故而梁津给她开了腹痛的药方之后,又留了些涂抹的金疮药。
她抬起指尖,缓缓探到鼻下,嗅到一点淡淡的药香。
她给太子换过药,和那个气味很像。
怔了许久,终于想起晕倒之后,颈边像被虫子咬了一口,原来竟是受伤了吗?
好在并没有多疼,就抓挠的那一下像是破了皮,指甲里也没有血渍,她便不再多想,安安静静地躺着。
只是昏迷后扎扎实实睡了一觉,此刻半点睡意也无,可这是太子的寝殿,不是她偏殿的木板床,怎么翻身都随她心意。
云葵不敢乱动,身后的太子殿下存在感又太强,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后颈,她也不知怎的,仿佛一点就着,整个后背都热烘烘的。
太子凝视着她脖颈的伤口,眼前竟浮现出中合欢散那晚,在她颈边留下的两道浅浅牙印,一时心思浮动。
淡淡的青草香气萦绕鼻尖,太子闭上眼睛,让那股莫名的燥意缓缓压了下去。
……
十一月初,东宫迎来太子回宫后的首次大清洗。
几百名宫人一个个进刑房问话,由曹元禄亲审,所有心怀不轨之人或当场杖杀,或严刑逼供,或驱逐出宫,一时东宫上下如同炼狱,人人自危。
只因“心怀不轨”的罪名太过空幻,何为“心怀不轨”,如何判定“心怀不轨”?大多数宫人根本没有靠近太子的机会,更从未行过不轨之举,至于那些各方安插进来的细作,大多还只在观望之中,还未有任何轻举妄动。
可短短几日,光被杖杀的就有十余人,被拖走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外院一个默默无闻的洒扫小婢。
刑房外冷风刺骨,寒意慑人,几十人抖抖簌簌排着队等待审讯。
门口的侍卫照着名单喊人,每五人一组,不远处就是杖刑现场,时不时便有人被拖出来乱棍打死,杖刑之下的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受刑之人喊得撕心裂肺,听者也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大祸临头的就是自己。
刑房内同样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墙面上挂着各种刑具,中央一张长条桌上整齐排放着大大小小的割刀、铁钳、刺针,炭炉中烙铁烧得滋滋作响。
曹元禄坐在一把檀木圈椅上,身旁站着秦戈、德顺等人,对进来的宫女太监一一盘问。
这样的环境,很多人刚进门就忍不住呕吐、眩晕,极端恐惧之心,也更容易暴露内心的想法。
无人知晓,刑房内一面不起眼的槅扇背后,坐着真正掌断他们生死的人。
从前太子痼疾缠身,无心过问,多半是等人按捺不住,凑到跟前来,他再杀鸡儆猴,导致外头那些觊觎储位之人愈发猖狂无忌。
真若追究起来,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何况如今还有了读心术,再深的城府在他面前也犹如白纸,一点火苗就能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所以当这些心里有鬼的宫人们接受审问时,明明回答得天衣无缝,明明他们自认为入东宫以来言行举止并无破绽,可还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了。
秦戈站在槅扇旁,见自家主子的手势行事,食指叩案便是即刻杖杀,中指叩案则是严刑逼问,小指叩案即为驱逐东宫。若无任何表示,则此人无辜,可以留下。
说实话,秦戈跟在太子身边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清洗,他与曹元禄都是刑讯的高手,可很多时候还未从宫人口中听出任何端倪,有些人甚至才开口一句,自家殿下便作出了留与不留的决定。
秦戈有过迟疑,但更相信太子的判断,因此刑房效率奇高,一日下来能审近百人。
这些人里头,光刺客、暗探及各方的耳目就占了十之一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有老小容易被人拿捏的、易受金银蛊惑的,还有些看到刑具就吓得屁滚尿流昏死过去的,也占据了十之六七,这部分人都被移交内务府重新安排去处,剩下十之一二的人还算老实本分,又不至于过分胆怯无能,暂且留下观望。
几日下来,东宫人数锐减,有几具尸体甚至被送到了幕后主使面前,就连皇后的坤宁宫也收到了一具小太监的尸首,皇后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晕了过去。
动静闹得太大,直接惊动了淳明帝。
出于对侄子的关心,淳明帝也要来看一眼。
太子从刑讯室出来时,所有人面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恐,谁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一直都在刑房。
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死其实都在太子一念之间。
包括淳明帝在内,看到太子身上那些新鲜血迹时,脸色都白了几分。
臣民面前,淳明帝是恩威并施的贤明帝王。
太子面前,淳明帝却是一团和气,甚至还有些谦卑的叔父。
太子身量挺拔,气度摄人,举手投足间既有储君的矜贵威仪,又有战场上厮杀过的凛冽杀伐之气,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眸,仿佛天生就该让人臣服。
淳明帝本就比他低半头,加上姿态放低,气势上更弱了三分,“太子啊,朕听闻东宫查出了内应,你送出去的那几具尸体,可有确切查明背后主使之人?”
横竖死无对证,淳明帝干脆揣着明白当糊涂。
太子神色冷峭,并不接话。
淳明帝叹口气:“皇后一直心疼你,岂会在你身边安插人手?此事定有误会。她这回受了惊吓,连着几夜辗转难眠,人都病倒了。”
“是么。”太子笑笑,随意擦了擦手背的血渍,“敢做不敢认也无妨,来一个,孤便杀一个,杀到皇后身边无人为止,陛下以为如何?”
淳明帝对上那双锋芒毕露的黑眸,后背隐隐发凉。
太子这双眼睛像极了惠恭皇后,可眸中那股天生上位者的凌厉威严却与先帝如出一辙。
只是先帝更多的是英武悍勇,而太子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股阴鸷的戾气,像雪山下幽冷空寂的深潭,也像战骨碎尽的将军手中浴血的寒剑,暴戾又疯狂。
尤其说到那句“杀到无人为止”时,淳明帝分明看到他眼中横扫一切障碍的狠戾。
这样的眼神,哪怕他此刻就要弑君,淳明帝也丝毫不觉意外。
到底是龙椅上坐了二十年的人,很快稳住情绪,继续摆出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道:“内务府安排不妥也是朕的疏忽,东宫上下理当肃清一番,只是你如今重伤未愈,此事又破耗心神,不如交由锦衣卫排查……”
“不了。”话音未完,却被太子含笑打断。
这世上敢明着拒绝皇帝的,他也算是头一人了。
“东宫之事,不劳烦陛下的亲卫,”太子幽幽一笑,“谁知道锦衣卫中没有包藏祸心之人呢?”
淳明帝脸色变了又变,又听太子笑道:“还是说,陛下信不过孤,认为孤连一个小小的东宫都治不住?”
淳明帝叹口气:“自然不是。”
太子:“那就是觉得孤命不久矣,此时大肆折腾也是枉然?”
淳明帝忙摆手,“太子哪里的话,朕是担心你的身体,怕你操劳过度,眼下还是养伤最是要紧,东宫肃清一事交给朕或皇后都可。”
太子笑道:“陛下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多踏足后宫,孤听闻去年后宫可是又添七十二人,她们可都等着陛下的宠幸呢。”
淳明帝八风不动的面容终于浮出一丝尴尬。
尽管对于皇帝来说,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无可厚非,嫔妃的数量不足以衡量一位帝王的品性。但在天下人面前,淳明帝毕竟只是个代职皇帝,不需要靠繁衍子嗣以保江山稳固传承,百年之后,他仍需将皇位还给太子。
只可惜太子并不是天下臣民理想中的仁主,难以令百姓信服。
相反,淳明帝登位二十余年,虽称不上文治武功兼具,但也尽量做到了勤政爱民,奉扬仁风,在朝堂与民间赞声不绝。
既然他能做好这个皇帝,为何要将握在手里的权柄还给暴戾恣睢、臭名昭著的侄儿呢?他愿意,天下百姓也不同意。
这些年他广纳后宫,为的就是让自己后继有人,不步先帝的后尘。
先帝就这一根独苗,还生得一副暴虐无道的性子,可他龙生九子,个个出色,比起先帝,他这一脉才是最该应天受命继承大统的皇家血脉。
他的这些心思,分毫不差地落入太子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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