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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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微灵秀,琼楼玉宇,一棵木樨盘踞亭台宫阙之上,隔断流水,自天而泄。烟云竹树之间,长阶直通而上,是二殿,“清虚”之名刻在高台宫阙之上,这便是月宫,言栀长大的地方。
清虚殿内传来虚畅琴调,茶烟也歇下了,陌潇停了抚琴的手,接来仙童手中书信,起身递给了坐于神位之上的女子。
那女子与言栀差不多的年纪,一身金玉环佩,云鬟簪星曳月,长眉入鬓,眼波中藏着点点星河,是秋水连波的模样,但一丝稚气未脱,只能收敛着眼光,佯装出威严模样。
言桐拆了信封,拿着信纸细细读着。
“言栀寄来的?”陌潇目不斜视,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琴弦,他便是云中客陌潇,也是言栀的师叔。
陌潇笑着,这便念起了信。
“一别累日,思何可支。托雁传信,盼千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与长姐一别已有多日,但心向月宫,朝暮不迁,栀不知天上事,且借此一问,长姐安否?师叔安否?那日陡然生变,始料未及,望长姐早日继位神宫,以正言氏清虚之名。揆宗亲其行,度外族之心,诸选之美者毕集,亦可效父亲当年旧举,四海招贤,马慤愿顺,皆入长姐彀中,师叔辅佐,月宫将宁。
“梧飞亭畔,秋至人间,栀于凡尘日日受蟾宫使照拂,长姐勿念,但凡尘亦非凡世,栀所见所闻皆不同以往,父亲之无恙亡故,沧海姬多年失讯,吾生父往事皆纠缠于此,阴谋诡谲,风波不停,愿借此良机以命相搏,查明事情原委,将此始末悉数奉于殿下。届时,扫除异己,查明真凶,戴罪立功,沉冤昭雪,再与长姐载酒听鹂。
“故园念切,梦寐神萦,书不尽意,拳念殷殊。”
一双柔荑揉皱了心知,往桌案扔了过去,言桐开口笑道:“这哪是给我写的?师叔可曾见过这般文绉绉的言栀?”
“寄来月宫的信经手多人,总有人要替他修饰文辞的。”
言桐冷哼一声:“这信分明是江潜写给师叔的,不过我早已继位,他这封信来晚了。”
陌潇再次展开那蜷缩着的纸团:“你还是不信他?”
半晌,待陌潇细读完了那封信,言桐才说道:“他与我一同长大,不是血亲,胜似血亲,父亲亦视他如己出。但有些东西,是假的真不了,就好比他的血缘,永远不能同言氏相融。”
“他虽是罪人所生,但那罪人犯了什么罪,就连同我也是未曾亲眼得见的。他蒙月神照拂,悉心抚育,为人如何你岂会不知?”陌潇将信一扬,瞬间被火星点燃,随风而散。
言桐凤眸半眯,一字一顿道:“父亲猝然而死,只有他跪于榻前,中途再无他人伺候,不是我不愿信,而是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
“他要什么沉冤昭雪?他既无罪,又为何不敢在天君前与众神当面对质?他为何要跳下谪仙台,这岂非畏罪?”言桐眼中生出恨意。
“只听言劭观一人言,不足为信。”
言桐盯着陌潇,这是伴她读书的先生,亦是她除却两位父亲外最亲切的师叔,而如今样貌未改,而言桐却觉得他陌生无比,“父亲离世前赶江潜下凡,岂非早有发现,排除异己?”
陌潇语气平淡道:“江潜是言霁上任来钦点的首位蟾宫使,二人是过命的交情。”
“师叔和他也是昔日挚友,也是过命的交情!”言桐起身道,神冠晃得叮当响。
陌潇同样起身:“你如今是殿下了,不再是区区一介折桂仙子,说话要密不可漏,而非我三言两语便能使你的揣测站不住脚。”
“此事疑点重重,若他为罪魁祸首,只怕就连江潜也不会放过他。言栀在凡间一时难以回宫,同样也方便你查案,这封信由我来回,你且将公文批了吧。”
陌潇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言桐红着眼眶,站在原地。
掌柜将狸奴抱给了言栀,便随着林随意下去取银钱,言栀捧着肥猫猛吸了一口,那猫儿也不怕生,往他怀中蹭去。
“软酪?”言栀试着唤它的名字,那猫儿叫唤一声,全被他当做回应了。
“软酪,软酪,和我去见洛姐姐好不好?”言栀不停唤着,抱着猫儿顺毛,欢喜极了。
江潜坐在他一旁撑着脑袋,眼里也是藏不住的爱怜:“我倒是有些后悔了,你这么喜欢这狸奴,抱着不放可如何是好?”
言栀又将猫儿抱紧了些,刻意在江潜面前美滋滋地晃了两下,“要是能一直抱着我才开心呢!你可别想着把它送走。”
江潜摇了摇盖碗,一番过后移开盖子闻香,学着言栀吸猫儿那般的样子,“我从不做夺人所爱的事,我若是不想你抱着,那便叫掌柜的日日物色不同品相的狸奴,全送到府上来,让小公子移情别恋,自己玩腻了才好。”
言栀咬了咬唇,不甘地将软酪放在地上,猫儿便蹿到一旁独自玩去了。外头的桂花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言栀腻在江潜的肩上一手夺走他的盖碗,“当”的一声放在茶盘里:“丞相,你都是丞相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吃这猫儿的醋?”
江潜感到背上一阵温热,想着伸手去摸着爱人的脸庞,忍着不去回头吻他,虽说是强忍住了,但他的心却如那婆娑的树叶一般颤。
“没,我不吃醋。”他言不由衷道。
“不吃醋?”
“不吃。”
言栀大失所望,放开了抱着他的手,江潜一时怔愣,但背上的温度还未来得及消散,言栀又跨坐在他的腿上,语气里没有一丝欢愉:“为什么不吃了?求求你,还是吃醋吧。”
江潜一怔,不明白言栀意欲何为。
“求求你了。”言栀歪着头,眼神中颇有几分落寞。
江潜抬眉问道:“怎么又改了主意了?”
“让你吃醋,让我知道你的心意,让我知道你还爱着我。”言栀目光慢慢变得缱绻起来,声音却沾着一点委屈。
江潜的眼神变得晦暗了,他的指腹擦过言栀的嘴,摇头说道:“爱不会变。”
“真的吗?”
江潜展露的笑容中藏着许多隐忍:“我也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提问,不要再试探,事到如今你难道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吗?”
“我记性不好,要你告诉我,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我想听,你就要说。”
言栀话音未落便被他抱着压在了桌案上,江潜没有用力,而言栀也没反抗,骄纵惯了的他此时正乖巧等待江潜的动作,但却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还有穿过树梢的风。
穿过树梢的风声让他想要成为一片叶,风能将他狠狠从树梢上撕扯下来,强迫体无完肤的他去向远方,被席卷过后也不留一丝痕迹。
江潜皱着眉,目光如水倾泻在言栀的身上:“这要如何是好?明明一次次是你惹我难受,却要我一次次说爱你。”
言栀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我记性不好,你若是不及时告诉我,我会记不得。”
余孽二字他脱不去了,他躲在月宫,外头的风就吹不进来。但那高台倾塌,他的希望碎在了月神死去的那一天,除了洒下的那摊血,他就只剩下惴惴不安,还有那患得患失的爱。
江潜若是不说,他便以为不爱。
“喵——”软酪躲在兰花后头叫唤了一声,江潜忍不住轻笑:“是我的错,一只猫儿,倒惹你伤心。”
一阵风自北方吹来,不过这次,北风吹散了阴翳,撕破了云,将阳光带给了他们。
光洒在他们身上,言栀不满地瘪了瘪嘴:“你的错。”
“我的错,我吃醋了,醋的不行。”江潜笑出声道,他放开压制着言栀的手,后者便躲进他的怀里,还未说话便听敲门声。
言栀忙从他的身上跳下,抱着软酪坐回榻上,江潜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林随意推开门,站在一旁:“谢大人来了。”
“谢闻枝?”言栀蹙眉问:“他来做什么,就他一人?”
“还有谢二公子,也在院里候着了。”
“谢疏林也来了?”言栀笑着将软酪抱出了屋子,来不及似的想要冲他炫耀。
言栀在江潜的目光下跑远,他在光里冲他微笑,招呼他快来,而江潜却感到自己从前一心想要逃离的俗世藩篱,再次成为他坚固不催的枷锁,成仙,是没了爱,下凡,却又是为了爱。
但这一回,江潜却甘愿步入藩篱之中,他尝试着去体会言栀多变的性子,看着他上一秒的紧绷,便赐自己十八层地狱般的骂名,又见他此时的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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