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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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潜抚平衣衫褶皱,动作有些僵硬,“又有什么事是瞒得过你的?”
言栀并不打算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神情间多有疲倦,在马车回到相府时,一位从未见过的小厮在门前等候,他原地晃着身子环视四周。
“你是何人?”江潜问道。
小厮慌乱不安道:“小的、小的是谢宅的奴婢,是伺候二公子的,二公子请言公子过去一趟......”
“我?”言栀扫视着他,十分困惑地眯起眼。
小厮连连点头:“是,还请公子与我同去。”
言栀回眸望了江潜一眼,而后者唤来了林随意道:“让他与你一同去,早去早回。”言栀默然颔首,林随意掀起帷幔,言栀又回到车内,那小厮也赶忙上了马车,与林随意挤在前头。
月色中,相府在一片疏影里摇摇欲坠,雪庐所在之处可以看见裕都城中最动人的景色,江潜坐在石凳上,见江水不舍昼夜地滚滚向东去,半轮清月在水中颤颤,他的心也逐着江水流。
“疏林找我何事?”言栀与小厮快步走入谢宅,向着谢疏林的房间去。
小厮愁的眉头也拧成了线,道:“实不相瞒,二公子自冬至夜游回来后便病倒在榻,尚书大人寻了许多郎中来瞧,皆说并未瞧出什么病症来,但公子那恹恹模样实在是装不出来的!本该到了就寝的时辰,可二公子便是不肯闭眼,闹着想请公子来。”
言栀支吾道:“我,可我也不会治病啊!”
说着,小厮推开了门,送言栀入内,未等他反应便听谢疏林沙哑的声音呼唤着自己:“言栀......”
谢疏林躺在榻上,双目不安地在言栀身上游弋,他的脸色苍白,已然没有了之前的红润,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气数,连抬手也十分困难。
“你这是怎么了?”言栀顿感揪心,来到塌前握着他的手。
谢疏林颤抖着唇,颇显劳累道:“我......我想瞧瞧你......”
“你别担心,小病罢了,大夫也说你没什么病症不是么?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言栀摸上了他的额头,冰凉的触感吓得言栀怔了一晃儿,他这才讪讪抽回手,感觉事态不妙。
谢疏林笑容惨淡,全然没了先前的活泼模样,仿佛他用不完的精力在一夜间烟消云散,“我大概是活不久了。”他冷不丁说道。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就算是要死也得问问你哥答不答应,他不准你死,你怎敢抛下他?”言栀无奈地看着他道:“你大抵是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了,或是就不出门受了风寒,或只是逛夜市,人太多气太杂,一时难以适应,何故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疏林扯了扯嘴角,想勾出一个笑来逗他开心,却弄巧成拙,别提这幅模样有多难看了。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周围小厮全都出去。
待屋内只剩他俩,谢疏林轻拉着言栀的衣领,后者便极配合地俯下身子听他说话。
“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讲!”谢疏林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说完便倒回枕头上,晃若是一座破败的石楼一瞬倾塌。
言栀呼吸微滞,为他盖好了被褥,顺着道:“好,好,你说,我死也不讲。”
谢疏林这才由衷地笑了,枕巾已被汗水浸透,谢疏林的眼眶中有些晶莹闪烁,“冬至那天,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了......哥哥终于同意我出门见他,他与我说了许多......咳咳,咳咳咳......他与我说了许多真心话......”谢疏林合上眼,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艰难地吞咽两下,最后却喃喃道:“言栀,你懂我的心思吗?我开心,但为何我还会害怕?”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言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久前,自己的养父也是这般近乎绝望地望着自己,胡言乱语些从前从未说过的话,“你疯了,小病罢了,怎的想这许多?等你痊愈了,谢闻枝会狠狠揍你一顿,我也会揍你一顿,好好罚你这乱说话的毛病。”
谢疏林傻兮兮得笑着,他拉过言栀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我、我吓到你了吧?是我的错,我该罚,该打......只可惜没有早些认识你。”
言栀鼻尖一酸,顿时百感交集,谢疏林无措地抚着他的脸道:“是我错了,你别哭......是我诓你,我没想到你会为我哭。”
言栀忍住泪水,他曾发誓再也不要见着如此的场面,一人缠绵病榻,一人坐在跟前,仿佛从前经历的所有苦都没了价值,“我才不是为你哭。”他道,言栀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是害怕这幅场面罢了。
“好......那便好,你快快乐乐的,以后也不要再哭,你知道的,我最吃不消美人哭......”谢疏林垂下了手,说道:“你再离我近些,我明日,明日便要去雍王府,你便见不到我了......”
“你去雍王府做什么?”言栀问。
谢疏林焦虑地摇着头,“我很开心,很开心。”
“到底发生什么了?魏邤他做了什么!”言栀攥着谢疏林的领口问,又生怕一不小心累了他,这才松开了手。
而谢疏林却呆滞地盯着言栀,缓缓才说道:“我都告诉你......你要替我,替我隐瞒,莫要告诉兄长,莫要告诉丞相......”
“好,好,你慢慢说。”
房间的灯火灭了又点,点了又灭,二人聊了多久,谢闻枝便在书房站了多久,直到站了彻夜他这才关心起了时辰,寒风摧折花枝,霜打密林觉疏,院落里的那些常青树却也因凛冬凋敝。
谢闻枝向前挪了几步,踉跄了。他好似又像一芥尘土般轻。
言栀回到府中时已然天明,江潜关切地问他如何,他却也只是默默摇头,只口不言,突然瞧见了一旁够着枯枝的软酪,走向前将它抱在怀中爱怜地抚摸了两下便毅然向府外走去。
“你去哪?”江潜拽住他的胳膊,吩咐林随意关紧了门。
江潜将失魂落魄的言栀搂在怀中,软酪便静静在言栀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发生何事了?”江潜问道。
“雍,雍王府在哪?”言栀恍惚地看向江潜,眼眶还泛着红,江潜瞧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惊,愣了半晌,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见言栀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能去,不能去。”
江潜哑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横抱起快步回了房间,将言栀安置在榻上轻声安慰哄着,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也使他安下了心,抱着软酪沉沉睡去。
言栀睡得并不舒心,梦中父亲的鲜血溅洒一地,而自己身着月神服制颤抖地跪在塌前,惶恐,焦灼,不安,月神的神冠像是有千斤重,言霁将银冠稳稳压在了言栀的脑袋上,他被吓得掉了几滴泪,身体的颤抖带着银冠上的珠饰一同抖动。
他强迫自己抬起脑袋,却被父亲的一口血模糊了视线,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至了脖颈,月白色的袍子顿时变得触目惊心。言霁泄了气似的倒在榻上,本有着仙姿的月神此时像一团糊着血的肉球被粘在他的面前。
养育他的父亲在自己的尖利耳鸣声中溘然长逝。
但在梦中,他拼命伸手抹去脸上的鲜血想要看清父亲的脸庞,直到脸也被自己抹红了,他也没看清父亲的模样。
在言栀受梦魇所困之时,谢闻枝来到府上,他同样与江潜一般担忧却不知情形,只道是谢疏林铁了心要去雍王府治病,而未等自己下定决心,魏邤的马车便停在了谢宅门前。
送走了谢闻枝,钱酣又来到府上递交了昨日所说之情报,江潜立于门前草草览阅,最后烦闷地摆了摆手,后者便也讪讪离去。
风卷残云了无踪迹,从天将迟明到夕阳斜照,整个裕都皆是空空,毫无生气,树上的残叶零星落下,飘至云溶江上却只是点点,逐水荡着,不定浮沉。
这个人人翘首以盼的冬至,却过得如此慌乱不堪。
三日后,严暄身着朝服来到了御书房前,冬至一过他却也有些许日薄虞渊之感,三朝元老此时立在皇宫内总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已然身处殿前,纵使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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