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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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言栀惊道,眼神中的期盼却难以掩藏:“师叔怎会来?”
江潜意识到他稍改的神色,胸口的紧绷感渐而散去,“林随意趁上朝间隙回府饲马,遇见了陈颐,他说师叔托他带了话,要来转达。”
言栀垂下目光,却在心中自嘲。
“是了,师叔又怎会亲自来?传个幻象之类,能带句话给我已然很不容易了。”这般想着,一阵酥麻之感传遍整个手臂,起初只是指尖,又顺着手腕攀爬,原来是江潜正勾着他的手指绕圈。
“我们是先去吃东西,还是先回府?”江潜悄声问。
“回府吧。”言栀不再抵触江潜的触碰,但也不迎合,只是任他这般玩弄着。旧日里的回忆在脑海中肆意飘荡,他幻想着陌潇那张冰冷的脸。
江潜掀开帷幔,吩咐两句,林随意替其告别了谢闻枝,又回到马车上。言栀依旧缄默,眼神却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虽是刻意为之,但也十分难得。
他压下心中道不明翻涌着的情绪,撑着下巴静默望向窗外。阳光落在他的肩膀,连同发丝都在熠熠生辉。
江潜担心言多必失,也漫无目的地望着他。
马车最终还是停下,江潜到来不得不松开他手的时刻,他先一步下车,只为了先一步再向他伸出手。言栀看着他试图搀扶自己的手,动作僵了片刻,还是自顾自跃了下去。
“小心。”江潜的语气中交织着怅惘与耐心。
陈颐果然在院中,只不过他并未披着青蚨君的模样,是他原貌确凿无疑。见言栀来,陈颐眸中有微微闪烁,向他伸来牵引的手,道:“快,我们去书房。”
“好。”言栀牵出微笑,手轻轻搭在了陈颐掌心。江潜的目光紧咬着这交叠在一起的手,霎时间再也记不起什么,脑中似有轰鸣。
“江大人,”陈颐见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出言提醒道:“还请你在门外稍候片刻。”
“好。”江潜的眼神晦暗不明,却同样扯出一个笑,干脆道。
合上房门,陈颐话不多说,抛出了一枚玉丸,在玉丸落地的那一刹化为陌潇的身影,光顺着他的衣角向上攀爬,最后组织成了他的原貌。这便是幻象,言栀晓得的。每每这时他便觉得庄重肃穆,他不敢在幻象出现时说话,或是做些什么其他的动作。
陌潇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他轻唤言栀的名讳,后者一惊,忍着鼻尖的酸涩往前一步。
“月宫诸事冗杂,你姐姐继位不久,无暇与你书信,便劳我做此幻象,慰藉于你。”
言栀愣愣看着陌潇,陌潇的眼神恰如刀锋明亮。
“言桐初登宝座,临危受命,服众并非朝夕之间可为,且委屈你含冤蒙尘,在人间好生保重,待到根基稳固之时定会寻机翻案,彼时沉冤昭雪,定将天门重开,迎你回宫。”
说完,未等言栀反应,幻象便随风逝去,流走飘散于指间。
言栀觉得自己收回手的动作有些窘迫,他摸了把自己略感僵硬的脸,嘲道:“师叔还是这般雷厉风行,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这便是那信中的内容了,江潜事先给我看过,那会我正要回天宫,便寻思着去月宫一趟,却不想陌潇在幻象中所说的与那信中所写,倒是一个字也没变。”陈颐解释道,意味深长地望他:“晚了几天来寻你,莫要怪我。”
言栀走到江潜的桌案前,将那隔夜的茶水一饮而尽,装作一身轻松,实则是欲盖弥彰。“我总觉得自己要疯了,安身于人世间,心却被月宫牵扯,天上地下,哪头都不是我的家。”言栀道。
那以慰藉之名来的幻象,似乎并没有给他多少安慰。
陈颐踌躇吞吐道:“我也去瞧过,月宫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言桐继位,宗亲所书的折子堆成山,还有你爹该如何下葬的那些事。”
“下葬?”言栀恍惚问。
陈颐思来想去,还是将原委说出:“这不是还没有发现月骨吗?月神在宫里停了三天皆未随风消散,那桃花岛的仙医来探,却道他体内并没有月骨。”
言栀感到自己的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但他颈后的发丝已被沾湿,言桐身为月宫嫡系,月神血亲,可却未得月骨继承。言栀喃喃道:“没有月骨继承的人若成了月神,这是要犯众怒的。”
这是言栀的罪。
陈颐虽是犹豫不决,却还是鼓起勇气问:“言栀,你和我说实话,月骨......在你身上吗?”
言栀缓慢偏过头去,一双眼如古井无波,平静地令人毛骨悚然。
“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若在你身上,便,便想个机会让你回去,若没有......”
“没有。”言栀回答地干脆,“根本没有见过。”
“好......好。”陈颐连连称是,生怕哪一句话再次刺伤了他。
忽然,屋外狂风大作,太阳销声匿迹,倏然天地间变得阴沉,窗外下起了大雪。言栀的脸色也变得晦暗无比,书房间的空气让他觉得浑浊,黑暗再次于白昼降临。
突如其来的风雪,对裕都的冬日来说实属常事。
门外风雪喧嚣,老桂树沙沙作响,摇落了所剩无几的几片叶,可书房中依旧宁静,就好像言栀的双眸。言栀不自禁后退几步,撑着桌案一角望着窗外飞雪,又推开房门,缓步向院中那一片喧闹踱去。
风雪轰鸣而来,就像要割伤他的脸颊,言栀歪斜地立在院中,衣衫被风撕扯着,下裳紧紧抱着他的双腿。
言栀仰头望那一片纷扬,这风雪就像是来审判他的。
可江潜也在风雪中立着,但他却像把刀,就像他的鸣涧刀一般插在地里,他不会摇晃,至少面前言栀,他永远不会随风摇晃。
裕都已然不缺这乍到的风雪了,每每来势汹汹,百姓习以为常,连每一回的咒骂也变得千篇一律。
许家的男丁便是在今日流放泗州的。
许镜蕊身为家中嫡女,如今换上了丫鬟打扮,被许老夫人一把推下了云溶江,她死抓扶着桥下顽石,隐匿在阴暗中,亲眼见证着全家妇孺被戴上铁锁手铐,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
姨娘们哭闹不止,叫喊声凄厉的要命,她们是要被分去秦楼楚馆的,至于去哪做些什么,不想而知了。
许镜蕊好像听不见家人的哭喊,又好像全听见了。许镜蕊躲在桥下,刺骨的河水漫至小腿,家人如牲畜般被牵引踏上向北的征途,她的弟弟还那样小,却在官兵闯入府中时没了气息,甚至连入土为安也成了奢望,弟弟像是个破玩偶一样在江中飘荡,被顽石卡住四肢,受鱼虾啃啮。
许镜蕊死死抓着石缝间的野草,一双柔荑皮开肉绽,血流不止,这是她对自己活着仅剩的掌控。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风雪掩去原本明亮而又繁华的冬至花灯,她拖着冻僵的身体,艰难爬上了板桥。
全身皆是青紫一片,拖着沾水的衣衫在街上行走,每行一步都是困难,就好像那顽石不在河道里,还是倾数压在了她的身上。
活着,她要活着,她要自己活着,也要全家活着。许氏女不该为奴为婢,许氏的儿郎本该报效家国,青云直上的。她哽咽着,心想道。
可是,她能找谁?她还能找谁?
风雪并未消匿,湿透了的衣裙开始结冰发硬,袖子紧紧锢着手臂,能连同皮一起撕下来,她走了近乎两个时辰,却只走到了十二孔桥旁。
北风吹至她的脸颊,泛起如被掌掴般的红,许镜蕊的视线逐渐模糊,仰着头,嘴唇还在有意无意地动着,她要活,她要自己活,她要全家活。
忽然,先是听见了铜铃愈响,再是勉强撑开眼皮,瞧见了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大人,有个女人挡在路中。”驾车的冲着车厢内说道。
只见窗子开启,男人探出头来,他呼出的气息在寒冷中化成一缕白烟。
江潜,是江潜!许镜蕊爬着向前仰望着他,双手扶着马车印了两个殷红掌印。
“大人......大人,救,救我......”许镜蕊抖着唇,声音嘶哑难听。
江潜略一蹙眉,许镜蕊这才发现车内另有他人,顿时惊恐万状。只见那人像是喝醉了,脸颊同样泛着红,他靠在江潜的肩上艰难呼吸,眼神迷离,却又睨着她看。
许镜蕊这才嗅到车内溢出的酒气,黏稠,甜腻,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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