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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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要办武举,告示贴满了齐国的大小城墙,当松榆郡的百姓们还在奔走相告之时,辛辞伤却早已骑着毛驴,晃去了进京路上。他不疾不徐走了半个多月,直到裕都武举的前一日晚上方才赶着宵禁前进了城,在报名册上洋洋洒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辛辞伤,松榆人士,年二十四。
手下觑了一眼那册子,估摸着时辰合上了,他正是最后一个来报名的人,连同恭叔霖也不自禁瞥了一眼,吊儿郎当,难成大器。
辛辞伤口含野草,斜坐上驴子上,背后背着一把铁剑,早已锈得不成样子。驴子一路边走边吃,晃到了斜阳下的赭丘。辛辞伤望着那夕阳下泛着红光的赭丘,心想着裕都大抵是个好地方,连山也与松榆的大不相同。
四日后,裕都。
言栀正穿戴整齐,今日武举大试,江潜早早地踏马而去,直奔向城郊校场,恭叔霖、宣翰这等能说话的一个也不剩,唯有谢闻枝此时依旧在刑部。
不如去雍王府,看看谢疏林吧。言栀这般想着,脑海中却再次浮现起谢疏林当日嘱托,不由止住了脚步。当时他被送往雍王府也是那么的仓促而又暧昧,明眼人皆看出了其中端倪。
突感身下衣物拉扯,言栀垂眸一看,将作祟的狸奴抱在怀中,正抬首却望见了一个久违的面孔。
言栀见太子一身常服,骑着枣红马来到相府前,便吞下“殿下”二字,道:“渊渟来得不巧,兄长已然去校场了。”
魏籍并未下马,而是将手递给言栀,爽朗道:“不为寻他,是来寻你。”
“寻我?”言栀不明所以,却依旧借着他的力上了马,空间褊狭,言栀坐在他前身子也僵了。
魏籍笑道:“委屈一会,路程不算远。”
言栀颔首,本想问他要前往何处,可魏籍正好甩开缰绳,枣红马驮着二人向城外的方向而去,言栀便也猜到了大半。
跑了良久,马蹄渐止,魏籍与他下马徒步向上,走到了大相国寺旁的那座凉亭。凉亭位于半山之处,视野开阔。
言栀往下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校场全貌,他瞧见了魏煦昭坐于南面,身旁便是长公主与雍王。
“好大的仪仗。”言栀道,他见校场肃穆,除却正在比试的,其余皆正襟危坐,仿佛能听到更漏声。
魏籍背手而立,轻笑道:“你瞧,父皇,皇姐还有皇弟,他们永远便是在一块的。”
言栀想到他如今处境困蹙,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说道:“帝王的心思本就深不可测,他大抵是看出你如今韬光养晦,便不做邀请,总归是自己的父亲,也会为儿孙打算的。”
魏籍依旧轻笑,如今却要释然许多,“魏煦昭是皇帝不假,但他永远不会将儿孙当儿孙,臣便是臣,触怒要鞭笞,犯错要杀头。我已不是当初孩童,便也不会再向所谓的父皇摇尾乞怜,如今邀青笮一同前来便是不想消息闭塞,总要亲眼看此番武举,看看齐国有何能人。”
言栀怔怔望着校场,道:“此话虽不合时宜,但我仍想与渊渟提上一嘴。”
“嗯?”魏籍侧目望向言栀。
言栀道:“我与江潜的身份,陛下只知我却不知他,但渊渟却是始终知晓的。先皇后姓言,我虽为言氏养子却仍要唤她一声堂姐,她待我如血亲,我俩无话不说。我曾想了许多个日夜,言劭观为何不当场杀我,却要大费周章引我去谪仙台,将我踹下凡间?在裕都这么多日,我大抵是懂了。”
魏籍屏息凝神,问:“为何?”
言栀眺望校场,看着南面而王的魏煦昭,道:“我虽没了法力,但言劭观有,言倾澜是他独女,若是命陨他怎会不知。”
“你,你的意思是......”魏籍愕然盯着言栀,局促不安道。
言栀道:“虽无证据,但我总觉得蹊跷,江潜查了这许多日一丝线索也无,反倒还惹了一身官司,而我,越是摸清这裕都的关系网,便愈发笃定,言倾澜大约是尚在人世的。”
说完,他看向魏籍,道:“我无证据,亦无线索,更不是为了给你些甜头然后受我驱使,只是思来想去许多日,如今你既然邀我来观此景,我便向你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魏籍霎时颤抖起来,他局促道:“我、我懂,我懂。”
言栀见他神色不安,伸手压着魏籍的肩头,使他坐于石凳之上,道:“我是要带江潜回月宫的,若是寻到你的娘亲,言劭观前来助我回宫也是意中事。可如今情形并不容易,唯有掌握的人更多,方能掌握更多线索,但如今皇帝有心打压殿下,没有圣眷,没有恩宠,如何行事?”
言栀说完向前一步,望着那校场,只见一人驰马连发三矢,尽数中靶。
魏籍同样向前,看着他所望之处,道:“此番前来,我与青笮的心思倒是不谋而合。”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力隐忍后的结果。
“此人名叫燕苍,邕州人士,来前查了一番,是个江湖人,并无世家依靠。”魏籍在凉亭观察了两日,已然认清了那模糊的人影。
“江湖人?”言栀忖道,见那人下马步射,发五矢,中四矢,“越是来路不明的江湖人,要想隐藏便越为容易。”
魏籍扬起下巴道:“你心中所虑,我已然派人前去邕州细查。”
此人下场,换另一人上场,魏籍辨认出此人的身份,笑道:“相比那个燕苍,此人可要有趣的多。”
只见那人上马疾驰,连射三箭,亦中三箭。
“此人名叫辛辞伤,松榆人士,是寻常百姓,身份像是真的,父亲是松榆的屠夫,而他也自小习武,二十四岁前从未出过松榆,有趣便有趣在,此人报名最晚,还是骑着驴子晃来的,头一日没少挨人笑话。”魏籍道。
言栀正欲答话,却见他下马步射,五发五中,全场哗然。
“这般厉害?恐怕是宣翰都要高看他一眼。”言栀道,宣翰的射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民间甚有传闻,宣将军百发百中,从未脱靶过一次,更有诗云“朔方三军空,宣翰挽雕弓”。
如今见场下辛辞伤,挽弓时倒是颇有宣翰当年风采。
“只此二人?”言栀蹙眉问。
魏籍道:“唯此二人并未分下胜负,昨日大多已算好了分,该登榜的登榜,其余胜负难分的也在今早一决高下,唯有此二人难分胜负,争一个状元、探花。”
“青笮觉得,皇帝会选谁当这个状元郎?”
言栀但笑不语,想到最初江潜与谢闻枝也是形如今日情形,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此时校场旌旗猎猎,辛辞伤与燕苍的比试已然到了舞刀比试的地步,二人都是千里走单骑而来争取仕途功名的,谁也不甘失落。
魏邤望着场上情形,不由会心一笑。
魏煦昭敏锐地察觉出儿子的笑容来,问道:“邤儿为何发笑?”
魏邤起身行礼道:“父皇,儿臣见场上打得激烈,想天下英雄儿郎皆入父皇彀中,不由心喜而笑。”
魏煦昭点点头,捻须问:“那邤儿不妨说说,此二人谁更胜一筹?”
魏邤沉吟片刻,道:“儿臣觉得,射艺或许那辛辞伤更胜一筹,但除却射艺,燕苍似乎更有几分能耐。”
听完此言,魏煦昭暗忖片刻,点头不语,此时一旁的魏阶却道:“父皇,可儿臣却以为这辛辞伤更有几分功夫。”
“哦?不妨也说说,为何对这辛辞伤青眼有加?”魏煦昭奇道。
魏阶理清思路,不疾不徐道:“燕苍射艺、刀兵皆为精湛不假,但瞧他的手法与招式,儿臣却觉得此人不过中人之才,中人之才达到如此境界实属不易,但恐怕以往会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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