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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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左右开始降雨,一直降到十点。
陆祈宁驱车回来时,指针刚到十分,进来就看见梁西月穿着一条鹅黄色的吊带长裙,对着镜子在涂抹口红,旁边还放着一个小行李箱,看起来是准备要跟他去老宅里住几天。
他斜斜的靠在墙壁上,就这么看着她。
二叔很注重仪容,哪个小辈穿睡衣出现在他面前都被能他一顿训斥,梁西月第一次见他二叔时就是穿着睡衣,被他劈头盖脸的骂,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那会儿她才九岁,被说得哭哭啼啼跑回家。
自那以后,她讨厌的人里除了陆祈宁,就多了个他二叔。
口红涂抹完了,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用卷发棒烫了点卷,配上一对珍珠耳环,衬得明艳动人。
她很满意。
一转身,撞到陆祈宁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出声吓我一跳。”
“刚刚,准备好没?”
“嗯,差不多了。”
陆祈宁冲着她地上的行李扬扬下巴,“这是——”
“我现在跟你过去没理由回来了吧?”她抿着唇说,“工作忙的借口已经用过了。”
陆祈宁笑笑,走上前抓住她的行李箱往外推,边走边说:“放心,二叔中午就要走,接下来三天他不在。”
烟雨绵绵,车子行驶在通往南湖区的主干道上,处暑刚过,一场大雨就浇灭了连日来的炎热,一眼望去,不少的楼房都亮起了灯。陆祈宁单手摇晃着她的包,听里面的声响,有化妆镜、粉饼、口红、腮红。
梁西月见他摇晃,把包抢过来扔到后排。
陆祈宁嗤笑:“东西带得挺多啊,鼓鼓囊囊这么一大包。”
“我不知道你二叔中午就走,要知道我也不带这么多。”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鹅黄色的裙子偏收腰紧身,契合身材又不失性感妩媚,头发微卷,妆容精致,她很少涂抹腮红,今天为了显气色好,稍稍涂抹了些,衬得皮肤白里透红,格外诱人。陆祈宁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右手的食指轻轻敲打,声音低沉,“你很久没见我二叔了,他现在没那么古板。”
梁西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后靠在位置上闭眼休息。
陆家老宅在原列渝中区,典型的江南园林豪宅,占地约为6032平方,东起明玉烟巷口,南沿罗云河,西至宝林巷。许多外来游客到列渝区,一定会到陆家老宅的外围打卡拍照,因为都在传,古宅大门的门环是纯金打造,内圈有大师梁又明的题字,摸一摸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当然这个很扯淡。
陆祈宁十二岁的时候就在网络上澄清过,说门环换了好几次,早就不是纯金的了,那对纯金门环被他扔到池塘里喂王八。
可惜一群人攻击他,说他狗屁不懂。
ok。
他不懂,他们懂。
雨势从十点左右渐大,淅沥沥的大雨落在车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一阵一阵,惊得梁西月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微微睁眼望去,发现车子已经驶入了宝林巷,老宅有三个入口,宝林巷是其中一个,拐进去就有个停车场。
远远的,她看见陆敏和六七个小辈坐在右边水池中央的八角亭里玩牌,大概是听到车身,几人纷纷起身朝他们挥手。梁西月象征性的也挥了挥手。
陆祈宁从后备箱里取出她的行李,推着往前走,说道:“休息会还是去吃饭?”
“休息会吧。”她跟上他的脚步,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还是吃饭吧。”
中午搞这么大动静,以他的体能,她应该起不来,陆家祭祖,上上下下两百号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陆祈宁闷笑一声,“怕什么?”
“没。”
“声音这么虚,还没。”
走到二楼后,大面积的中式古典雕花映入眼帘,窗户半掩,淅沥沥的小雨打落在窗上,远处人工池塘种植的荷花三三两两映入眼帘,烟雾薄纱,江雨连绵,美得惊人,她站在那儿,怔怔的看了许久,直到陆祈宁打了个响指才微微回神。
“晚上住这,左边的雨珍阁和右边的雅轩都没都人住,所以。”他停顿一下,“声音大点无所谓。”
“……你什么意思。”她脸色难看的看着他,“是你主动提?还是大家凑巧没住我们隔壁?”
“我主动提,我说——”他扭头看她一眼,“你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宽、敞。”
“……”
梁西月咬着唇,恶狠狠的瞪着他,“陆祈宁,你这么坑我?”
陆祈宁只觉得好笑。
哪句话说得不对?她不喜欢宽敞么?
哦,她只是不喜欢太、宽、敞。
陆祈宁笑着把她的行李放到柜子里,拍拍她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陆家基业大,产业多,就连家族人也多,祭祖是大事,四房所有人都回来,再加上旁支亲戚,上上下下有两百多号人,两百多人不可能一起用餐,权重辈分高的都在南厢的餐厅用餐,小辈们就在隔壁,洋洋洒洒十几桌,陆祈宁是小辈里辈分最重的,被拉到主桌,梁西月自然而然也跟着过去。
徐盈、陆安夫妻俩都在,剩下的就是陆祈宁的二叔、三叔、四叔和两个姑姑。
她乖乖的叫了一遍。
陆祈宁的大姑特别喜欢梁西月。
第一次见的时候,小小的,瘦得不行,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别提有多灵动,像一只小鹿,记得那会儿脾气还很大,来陆祈宁家中霸道要坐他身上当马骑,两人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谁能想到后来会结婚领证。
她在桌上夸梁西月,说她漂亮,越来越漂亮。
徐盈就附和:“是啊,西月漂亮得很,你说这么漂亮,将来要生个孩子继承母亲的长相得多好看啊?”
这话一说,聪明人都听懂了。
梁西月垂下眼眸,心想,又来了。
大姑笑着说:“徐盈,你担心这干什么,我都听祈宁说过了,说他们俩身体特好,医院检查过好几次了,没问题的。”
“是啊,都检查过,但就是没消息啊。”
“这祈宁二十八,西月才二十三,早得很,你要担心,等会叫陆骁那小子来给两人把把脉,别小瞧陆骁啊,我听说前一阵给人把癌症都给看好了,就靠把脉。”
“大姑你这说的太离谱了,什么癌症看好了,别乱传啊。”陆骁的声音越过人海传过来,“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嘿,叫你小子把个脉而已,怕什么?”
陆骁端着饭碗走过来,“给哥哥嫂子把脉可以,就是虚的话不敢乱说,多渗人啊。”
“小时候皮得很,这会儿知道谨慎了?”
“九年的学制,我现在才第三年,就学个皮毛,能不谨慎吗?”
一家人吵吵闹闹,气氛融洽又和谐,陆祈宁见梁西月吃菜就扒拉面前的几颗青菜和肉片,其他的菜都不敢夹,转盘转到跟前才夹一两块,他不动声色的给她夹菜,不一会儿就夹了满满一碗。然后用筷子指了指菜,一个字,吃。
梁西月对他投了个感恩的眼神,默默的吃了起来。
吃完后,徐盈就让陆骁给两人把脉,陆骁学中医,这才刚学了三年,平时没事总找人把脉,脉象诊多了,也确实能看出些毛病,昨天就给陆安把过脉,说他气血不畅,夜间盗汗,整了点药材熬住给他喝。陆安有随行医生,对方把过关,说陆骁开的方子不错,就这样,陆安才敢喝。
几人去了偏厅,陆骁有模有样的放上脉枕,示意陆祈宁把手放上去。
陆祈宁当凑个热闹,也真没想陆骁能看出点什么。
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围了过来,想看看陆骁怎么耍宝。
陆骁的手摁在了脉搏上。
窗外雨打芭蕉,闷闷的雨珠声听着脆生,所有人都在盯着陆骁,见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手指时不时动弹,时不时歪头感受,瞧着真有几分像样。
大约过了几分钟,陆骁睁开双眼了,看向陆祈宁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只能起身凑到他耳边,小声的问:“哥,你是不是……跟嫂子的那方面不和谐啊,或者说次数很少?”
陆祈宁喝着水,黑眸沉了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治?”
“有,如果是时间长短问题,我给你开服药,能延长时间。”
“好,你开,我下午就喝。”
两人小声交流,旁人根本听不见,陆敏着急了,喊道:“陆骁,你搞什么鬼啊,哥身体怎么样你不能明说吗?”
陆骁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稍微咳嗽一声,说道:“没事没事,哥身体很好,嫂子坐吧,我把把脉。”
听到点自己的名,梁西月大大方方走过来坐下,将手放到诊脉上。
陆骁摁住脉搏,就这么一摁,心里猛地一惊。
完了。
同样的脉象。
都是邪火发泄不出来。
这两人同房次数很少很少,一个月可能都没有两次,一般来说只可能出现在不举,或者欲望不佳的情况,可这两人邪火这么旺盛……说明需求很强才对,需求很强却同房很少?
他默默收回手,说道:“嫂子身体也不错,就是要多注意休息。”
陆敏听完翻了个大白眼,“陆骁,你真的不行啊你,就这。”
“要不你来?”
话音落下,徐盈走了进来,看着小辈们围坐一堆,笑着问:“怎么样啊?这脉把的。”
陆骁坐直身体,回答:“哥跟嫂子身体都不错,我觉得怀孕就等待时机吧,时机成熟了就好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徐盈也没真把陆骁的把脉放在眼里,说道:“那就行,我还怕他们身体不好呢,好了,去喝茶吧。”
徐盈爱喝茶,尤其喜欢西湖龙井,前年投资茶山,弄了茶叶加工厂,现在每年中旬和年底都有上好的龙井送到陆家,这会儿新芽正嫩,泡茶是最香的。
一群小辈们朝着茶室走去,陆祈宁跟梁西月走在最后面,他难得的在家宴上穿着白衬衫、打领带,双手插兜往前走时,气场流淌,说不出的贵气,身侧的女孩裙摆翩然,时不时迎风卷入他的身上,途经一大片荷花池时,陆骁忍不住拍了张照片,照片定格的瞬间,走动带来的模糊感,有了别样的美,他惊叹于两人的颜值,将照片发给了陆祈宁。
陆祈宁看到照片后,只回了一句:[药配好,我等会来喝。]
陆骁:[哥,妥妥的。]
*
小辈们拉着梁西月打牌,陆祈宁则跟其他的弟弟们喝茶聊天。
窗外雨势减小,几个年纪小的小孩已经跑到八角亭里玩了,陆祈宁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侧目望去,看见梁西月已经输了不少,至少有五局,几个姑娘说好玩钱,金额并不小,按目前的局势来看,梁西月至少得付五千。
她急得有些出汗了,拿牌的手都不稳。
陆敏笑着要给她喂牌,其他几个姐妹也起哄说要是牌太差就重新来过。
梁西月笑着说不用,额头的细汗却越冒越多。
五千。
可能还要更多,跟这些富家千金玩,像把钱扔进无底洞。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还没说话,淡淡的乌木香气闯入鼻尖,下一秒,手中的牌就被陆祈宁接了过去。
“你们欺负她不会玩牌?”
然后冲着梁西月扬扬下巴,“起来。”
梁西月大松一口气,连忙起身让他坐下。
几人见是陆祈宁接牌,脸色大变。
陆敏噘着嘴说:“哥,这不公平,你一来咱们怎么玩啊?”
陆祈宁冷笑,“屁话真多,你们缺那点钱?”
陆祈宁打牌一绝,会算牌、看牌,几个长辈跟他玩都玩不过,幸好他没什么牌瘾,也就过年的时候会玩几局,没输过。
陆敏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不间断的跟他聊天,其他几个姐妹也跟着起哄,不是故意拖时间不打,就是打下去反悔。
陆祈宁看透她们的小把戏,笑而不语。
他一只手拿牌,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烟盒。
这是要梁西月帮他点烟的意思。
看在他帮她赢钱的份上,她没有拒绝,从中抽出一根烟来,弯腰递到他嘴边,然后双手拢起点烟。
陆敏看着这一幕,说道:“哥,你真的没输过吗?一次都没有,不可能吧?”
“谁说没输过,别以讹传讹。”
“输过?输给谁?”
陆祈宁不回答。
梁西月却红了脸。
他输过牌的。
输给她。
其实也不能算是输,是他一直赢,赢得她崩溃大哭后,他就放水输给她。
输的时候还要夸大其词的说一句,梁西月,你牛逼死了,居然赢我。
现在想想。
太浮夸。
一根烟过半,牌局已经走到尾端,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陆祈宁必赢,他漫不经心的拿着牌,边抽烟边用手机看公司资料,跟对面几个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见陆敏迟迟不肯打出手里的牌,他用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道:“能不能有点牌品?不是磨蹭就是乱聊天,打不打了,不打就结束。”
“不打了不打了。”陆敏气哄哄地说,“你一来还怎么打嘛,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
“还知道没游戏体验。”他笑,“算钱算钱。”
“那嫂子给我们四千。”
陆祈宁咬着烟,“发群里,你们自己抢,抢到多少算多少。”
他往后一靠,在微信红包里输入了四千块,发送出去后,扭头看了一眼天色,雨天天气阴沉,再加上已经三点,整个老宅内部都亮起了灯,他把牌一扔,站起身来说:“我去办点事,你们带你嫂子随便玩玩。”
说完便转身离去。
梁西月不知道他去干嘛,只看见陆骁跟在身后,一会儿两人就没影儿。
阴雨绵绵,正对着的池塘,雨珠溅落在荷花上,发出闷响的坠落声,托着下巴看雨势,看了几分钟便觉得困乏,倚靠着沙发休息,浅睡一会儿,竟梦到了19岁跟陆祈宁在瑞士的场景——他们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四面靠海,右边的小岛屿里住着一对黑人女佣,名为salah和hassan。
那时候她热衷于写日记,早上八点准时起床,艰难爬上轮椅,推动轮椅到桌前写日记,第一句的开场白永远是:我恨陆祈宁。
写完后,会把日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陆祈宁一定会看到,且会看得很认真,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她倾诉着对他的恨意,对他咬牙切齿的杀意。他习惯性的点上一根烟,咬在嘴里,再慵懒舒适的靠在沙发上,拿着她的日记本,看着她满腹的怨恨和委屈,不咸不淡地说:“今天恨得有点少,明天继续,哦对了,别拿枪指着我,你他妈知道怎么开枪吗?别把自己崩了,老子还要收尸。”
对。
她会拿枪指着他。
枪也是他给她准备的,175mm女士手枪。
小巧精致,射程远,命中率高,只要一枪,陆祈宁就会死在她手里。
很可惜。
他从来没给她子弹。
梦里,她在二楼的抽屉里找到了仅有的一枚子弹,将子弹装进弹夹后立刻上膛,周围是灰暗的色彩,明明在现实里,她的房间很漂亮,粉色的,连毛毯都是,但在梦里,四周是灰黑的,甚至连天空也是灰黑的,明明挂在墙上的挂钟显示:9:22。
瑞士没有这样诡异的天气,灰黑里带着血红,她握着枪支,单手推动轮椅,在移开房门的瞬间,陆祈宁就站在门外,漆黑幽戾的眼里满是寒意,他往前走一步,压迫感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她往后推轮椅。
他就步步紧逼。
且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的,像故意玩弄她似的,走得极慢。
直到退到墙角,无路可退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这么杀我?梁西月,来,你来。”
他慢慢弯下腰来,将自己的头抵在了她颤抖的枪口上,“杀我。”
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
这个强烈的意识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她不能杀他。
可是陆祈宁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大拇指,“动手。”
不要。
不要。
她拼命挣扎着,拼命的想要推开他,但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用尽全力的按下了扳机。
嘭。
一声。
大面积喷射血迹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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