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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非福》

6. 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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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时,各家忙着上灯,灯笼一簇簇仿佛花开渐次,水波涌去。

杨隆乙在半人高的土地庙前磕头祈求,最近真是点儿背,铜板一个赢不到,差点被要账的打死,母老虎又发现他外边有姘头,饭也不给吃酒也不让喝,多说两句就照着眼睛挠。

再这么下去,就得去跳渌水河了!

他起身啐了一口,捧着花花肠子思索上哪弄点钱花,想了半天,主意一个没有,只有满脑门子晦气。他泄了气,贼眉鼠眼四下看看,忙从土地爷碗里抠出几文茶钱,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今夜不该他当值,姘头回娘家去了,兜又比脸干净,一时竟不知道去哪消遣。

喝了半盏冷茶,猛地想起今早出门时看的黄历,今日吉神方位财神在南,便往城南去碰碰运气,哪知半路遇上敲过钱的冤家,幸亏藏得快,否则又是好一顿纠缠。

晦气!晦气!他连呸三下,揉揉肚子,走了这许多路,饥肠已攥紧了心肝,哭爹喊娘起来。

他搜了自己,鞋袜褪尽,掰开脚趾缝找,半个子没有,早知就把剩下半盏冷茶喝了,真真浪费。

心想不如赊一顿去,连去几家,掌柜的虽然笑脸相迎但是要啥没有,只能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人连顿饭都要计较。

折腾了这一番,他丧眉搭眼的,认命回家,想着同那贼妇说两句软和话,好教她弄点爽口的饱腹。

行至家中,黑灯瞎火冷锅冷灶,他火冒三丈,在家中翻箱倒柜大刮地皮,还真在灶台缝里找到一支蓝布包着的素银簪子。喜得他眉梢飘扬,大步飞起奔出家门,与自己浑家撞个满怀。

田彩女被这一撞吓得魂飞魄散,睁眼一看,是个冤家,火烧上头顶,如若放在平日她定是破口大骂,今日却没有闲心同这烂汉多嘴,撞进屋去收拾包袱。

杨隆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不通自家婆娘怎么改了性情,不咬人了。

他嗅到事儿的味道,也嗅到钱的味道,脸一抹笑嘻嘻进屋:“彩儿,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

田彩女头也不抬,从枕头下收出两件衣服,起身去灶台那一摸。

空的。

心知银簪子进了杨隆乙的口袋,瞪他一眼,咬牙忍了,挎起包袱便要走。

“彩儿,彩儿,”杨隆乙嬉皮笑脸,连拽带抱把她拉到凳子上,“你又要上哪去?东家那儿说了吗?”

田彩女一声不吭,拉扯急眼了捶他几下,一门心思就是要出门,杨隆乙愈发笃定她是遇上事了,干脆抱着她的腿跪在地上撒痴:“彩儿啊,你可别吓我。咱俩夫妻那么多年,是,我不是个好东西,没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但你这样不言不语就要走,你叫我怎么放心。”

他胸有成竹抬头。

奇怪,月光打在她身上,白的吓人。

久经日晒的黑红脸庞扑了霜粉,粗糙、干裂、皱纹被一抹月光抚平,想起她年轻时清秀标致的模样,那时总爱穿一件牙白的对襟短衫,和如今这件洗得泛白的有八分相似。她坐着,眼里有一汪水,年轻时也有一汪水,后来浑浊干涸。

他有些难过。

“彩儿,你别哭,咱以后好好过日子。”

眼泪从月华上滚落,她用手背去抹,哭了一阵,吸吸鼻子:“我看见主人杀人了,是个女的,穿着蓝裙子。”

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因她不知道主人是不是看到她了。

正心焦地捏着手,院门被敲响,她吓得一抖,男人站起把她往里一推:“你别出来。”

田彩女只知道自家男人被主人叫出去说话,一夜未归,担惊受怕整晚,早早就想往万府后门去打探打探,谁成想男人死了,和一个老乞丐死在一起,她知道这和主人脱不了干系。

她心里装着事,不敢浑浑噩噩,哭了会儿心慌慌挤不出眼泪,又觉得不哭真是没良心,好在差役对她还算客气,例行公事询问片刻便请她节哀。

她不敢回头,主人或许就在竹林掩映的阁楼上盯着她,也或许主人不会再去那个地方。

未知令人窒息。

府里出来个婆子,酸言醋语说娘子拿了些钱让她先把后事办好,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头时往阁楼扫了一眼,只一眼,心惊肉跳,三魂七魄均掉在地上,人成了泥塑的空壳。

她的脸色一定不比自己的死鬼男人好看多少,那惯会使刁的婆子都少了些闲言碎语,把她扶到墙根下坐着。

不能坐着等死,得活着。

猛然她张牙舞爪蹒跚起来,只盘桓一个念头,她得去麟城府衙门。

田彩女是个小老百姓,在万府做了许多年厨娘也没长什么见识,油盐酱醋、鸡零狗碎仿若她的发肤心肠,日子过的是家常滋味,其间还缺些佐料。

她所能想到的活路就是上衙门去,主人是做官的,主人的大哥更是天大的官,那衙门也管不了,但衙门里的大老爷是好人,连她男人那种混不吝也说大老爷好,大老爷不会不救她。

手扑腾着走了一路,来在公廨门前,正要伸头张望,被门子喝止。她在袖中数一些铜板出来,请门子通融,让她见见大老爷,门子推说常公不在公廨中,便将她晾在原地不再理会。

她在府衙前左支右绌,不知该去哪里。

快至午初,见两队差役回府,押着一个,抬着一个。田彩女陷入一种混乱的平静,躺直的蓝衣娘子从她身边经过,衣蓝如水,向东不复。

兴许是午时的日头有些毒辣,晒得她头如顶着冰盆,耳朵里风声很大,早晨见过的萧参军上前同她说话,嘴一张一合,好像说杀她男人的凶手已经抓到,手指给她看,问她认不认识。

她说不出话,男人是跟着主人走的,和这个面生的汉子能有什么瓜葛?

危险的想法一旦漫上心头,就再止不住手忙脚乱地无端臆测,这汉子是只替罪羊,主人和这些人是一伙的。

她不知也无暇顾及自己拉扯古怪的面色,脚尖蠕动,转过身去。

常人一眼就能看到她满面心事,更何况萧慧极这样善于读人的刑官,他朝洪垣使个眼色,洪垣也知这次案子不小,暂且把万籁秋那老鬼放到一边,也不管据说跟着自己的小鬼,叫住丢了魂的女人:“田娘子,你等了许久吧?请到花厅喝口茶。”

田彩女想开口回绝,被洪垣伸手一揽,挽进门去。

萧慧极看了一阵,去再审莽五。

洪垣已在路口和萧慧极遥遥看见田彩女的身影,料定她必藏心事,否则不会徘徊不止,来回张望,于是当街商量好对策方来见她。

方才稍稍一试,她已成惊弓之鸟,一路走来头折进胸膛里,像件由人挂晾的衣裳。

洪垣怕她绷得太紧,适得其反,先把洪文简赶走,挽着她到东花厅去。

仆役端上热茶,洪垣吹凉一杯,夸夸四周花草,扯了几句闲篇儿,心里盘算着怎么说到正题上。

这妇人耳听到、眼见到杀夫仇人就在眼前,不哭不闹不打不骂,而是僵立惊恐,随即纳头赔笑。与杨隆乙相熟的几个差役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总是争吵打架,杨隆乙似乎还招惹了别的女人,但若已夫妻失谐,那笑中怎不见解脱快慰,反倒凝重如死一般。

她不会觉得衙门抓错人了吧?那她又觉得该去抓谁。

洪垣定了主意,话锋一转:“田大姐,你听说最近那事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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